太后时抱着极大的希望同夏睿文说出来这句话来的,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她相信夏睿文不是那么冷血的孩子。可是太后她并没有从夏睿文的脸上看到自己所想要看到的肯定的模样,她一下慌张了,又急忙说:“再不济,你看在哀家养了你十几年的份上。皇帝。”
末了的皇帝二字,太后时嘶喊着说出口的,鲜血弥漫,太后花白的发松松垮垮地耷拉在她的肩上,她的眸子浑浊地灌满了绝望的晶莹,她嘴角蠕动,却又牵扯出有一股鲜红,她伸出手,却是够不到夏睿文的。她的身子从床榻上跌下来,扑倒在夏睿文的面前,原来松松的发髻散开,白色的发凌乱地散在太后深褐色的衣裳上,还有那浓稠的血腥味。
“还有,百修国——”
那是太后昏迷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此生说的最后一句话。夏睿文把太后抱起来搁在床上,唤了秋嬷嬷进来。
太后瘫痪了,不能走路,不能说话。可是太医说太后是可以说话的,可是谁也没有听到她再说一句话。
居安宫自那以后就封了,没有人能够进来,里头的人也没有人出去。
皇后惴惴不安,她一年未见陈世柏,格外地想念。她求陈太医帮她一帮,皇后做的最勇敢的事儿都是与陈世柏有关的,在如今动荡不安的形势之下,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而皇后身处在旋涡之中,这样的不安让她越发地渴望看到陈世柏,只有见到陈世柏她才会安心,这一点皇后自己无比确定。
她在深宫这么多年,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皇后动用了自己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所有的人脉,依然无法打听出来勤政殿内的确切的消息,就连父亲的消息她都无法得知。无知而带来的恐惧一点一点地蔓延扩大,可皇后等不来陈世柏。一圈折腾之后,陈太医带来的口讯竟然是:“转告皇后娘娘,让她在宫内好好的,安安生生的就好。”
这话,皇后听了之后格外地不舒服,不自在,分明就是陈世柏想要与她撇清关系,她觉得是这样。至于缘由,皇后想是不是陈世柏在外头有了喜欢的女子,故而忘记了她的存在。皇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一切,想要知道陈世柏离京的这大半年的一切事情,可是宫外,她无人可托付。思来想去地,着实觉得不能把这样的事儿告诉妙歆,至少,皇后不想让自己的形象遭到破坏,特别是在自己的妹妹面前。
睡不着的夜晚,皇后会问冬月:“宫外可还有可靠的人吗?”
对于勤政殿,皇后也渐渐地淡忘了。倒是李志的话被原封不动地传到了夏睿文的耳中,对于李志口中的那一名青衣男子,夏睿文也是头一次听到,他监视李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却是没有这个男子丝毫的蛛丝马迹。这样突然来历不明却又隐藏极深的人,定然不是寻常之辈。
夏睿文顺水推舟,派了可靠的亲信去照着李志提供的线索去找一名青衣男子。王总管这些日子以来也都是寸步不离地陪在夏睿文的身边,眼瞧着夏睿文瘦削下来的身体,王总管忧心如焚,便劝了一劝:“皇上不必太过优思,一切都在咱们的计划之内,不会出大事儿的。”
“再会算计又能怎样?”夏睿文站在桌边,伸手拂过桌上的那把琴,“就看上天给不给朕一条活路。”
王总管忙道:“您可万万不可这样说。”
夏睿文收手,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莹润光洁,他勾唇,笑容沉重而潮湿:“人算啊,不如天算。等魏国的军队启程,但愿能照着朕预定好的路线一路往东去。”
外头有王甫的声音,说是唐柔应是要见一见皇上,有大事儿要商量的。
王总管骂道:“这个小兔崽子,忘了当初怎么交代给他的话了,皇上莫气,老奴这就打发了去。”
“不必!”夏睿文抬了抬手,坐在炕上,道“让她进来。”
唐柔对于能进入勤政殿没有做进不来的打算,她就知道夏睿文一定会见她。果然如此,唐柔解下披风递给站在一旁的卫琳,嘴角挂着微笑,唐柔很有规矩地唤了一声:“卫琳姑姑好。”一如她还是住在华福宫的那个二小姐,虽然如今她也是那个二小姐。夏睿文并没有打算给她任何的身份,她也不怎么期待了。
“父亲或许已经不信任我了。”唐柔福了福身子,站在夏睿文的身边,“自从上次收到父亲要起势的信件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收到过父亲的信件。姐姐那里呢?”
夏睿文抬了抬手,示意唐柔坐下:“你父亲的确是不信任你的,可今晚你走进勤政殿,就会有唐芷把这个事儿告诉给你父亲,而你写一封信给唐启山,至于信件中的内容他信与不信,全靠他自己。”
唐柔坐定之后蹙眉,问:“这封信至关重要?”
“关系到你们西部整个部落的生死存亡。”夏睿文说话向来简洁,其中缘由他没有细说,只是补充道“怎么让你的父亲相信你的话,就看你的了。”
“你真的相信我?”唐柔有些不可置信,她与夏睿文达成同盟,已经有了一段时日了,那是源自于唐柔自己内心的变化,或者说是她的人生目标的变化,起因是她在苏染离宫后不久得到了一个消息,那是唐芷跟清灵逛园子的时候,她自己不小心在假山后听到的,说的是林家还有存活着的人,不过背负着那样的罪名的人生活处处都是不顺的,唐柔知道,林毅有个妹妹,至于叫什么,长什么模样,她是不清楚的,得知那一刻消息的时候,唐柔便下定了决心,要替林家恢复名誉的,这是她能报答给林毅的唯一的办法。这样的想法她从未告诉给过任何人,夏睿文不知道,可是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自己的提议,这让唐柔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夏睿文扯了扯唇,一双眼睛看着窗户外头,那松柏上的雪已经被风吹散了,有些已经化成了水,在寒冷的夜晚又结成了冰。这一切也都抵不过夏睿文眼底深处的寒意,他说:“你的眼睛里写满了欲望,有欲望的人是最好控制的。”
他们的谈话到此终结,临走的时候卫琳递给唐柔衣裳,唐柔自己个儿披上,想起什么似得,问:“皇上,如今,长乐公主身边的阿春去哪了?”
没有人回应她,唐柔自知不该提起来,便也不再等夏睿文的答复,自己披着衣裳出了门。勤政殿外,后宫之内的女人们都炸开了锅,唐柔,一个无名又无份的女人竟然走进了勤政殿!皇后次日听闻的时候也是觉得荒唐,接连问了冬月三遍:“可是弄错了。”
不过,唐柔并不来长庆宫请安,诸位嫔妃们想要问一问她也是不能的,于是只能围着马钰冬问东问西的。马钰冬向来是寡言的人,被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不停歇地问着,一下憋红了脸。皇后正在烦心,喝住就打发了那些女人们离开,如今太后闭宫不出,皇帝在勤政殿养病,皇宫内就是皇后的天下,这些女人们自然识趣儿地离开,她们出了长庆宫的门也不敢围着唐芷问东问西的,便三五成群是散开了。
清灵扶着唐芷本事要回华福宫的,半路上,清灵问:“娘娘,咱们要不要去问问二小姐,毕竟,老爷那边还等着听确切的消息的。这皇上到底病没病,还是不在宫里?”
如今提起来唐柔,唐芷的眼睛里还是深深的怒火,她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这句话:“我万万不会去求她。”
可没走几步,唐芷还是转了方向,又说:“谁说我是去求她,她见我,要向我请安,下跪,我的话,她只有老老实实的回答的份。”
而这边长庆宫内,马钰冬被皇后留了下来,皇后自然也是想知道勤政殿内的情况的,这样她才好做打算。可是马钰冬在她的面前依旧是涨红着一张脸,只是摇头说:“嫔妾不知。”
皇后觉得有些憋闷,语气也不好:“那日三皇子满月,你送的礼物本宫格外地喜欢,三皇子也一直在用,本宫是记着你的好的。”
马钰冬忙跪下磕头谢恩,她明白皇后的意思,跪地不起,埋头道:“可是皇后娘娘,嫔妾的确是不知道。”
瞧着她一副要哭的模样,皇后也于心不忍,试想这么多年以来,她在后宫之内何时逼哭过一个女人?如此一来让马钰冬起来,好生宽慰了一番送她出宫,出门的时候正巧看到夏祁披着黑色的披风匆匆地从长庆宫门前走过去,冬月瞧见了,来不及唤他一声,就看不见了身影,回去之后跟皇后提起来这事儿,皇后倒是说:“往常多么听话的孩子,如今从我门前路过都不知道要进来请个安。冬月,你说说,是他自己长大了明白事儿了,还是他那个聪明绝顶的母亲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