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拍了一下自己侍女的后背算是嗔怒了,她这一辈子仅存的愿望就是女儿能够嫁入皇宫,成为皇后,即便如今皇后仍在,她也没有放弃过这样的念头。她站在廊下,看着窗子内映出来的两个男人对立而坐举杯仰头而尽的身影,叹了口气,沿着明亮的回廊往自己屋内去。李妙慈披着衣裳等待着李夫人,这到是让李夫人意外,给了侍女一个眼色,便拉着李妙慈的手往屋内去,道:“怎么这个时辰往前头来了?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实则母亲的手心有些冰凉,李妙慈温热的手被她握住有些不舒服,不过碍着母亲如此亲热,她不好抽出自己的手,只是扯笑容道:“母亲,爹爹不是答应了我的,给我请戏班子来听戏吗?眼瞧着就要五月端午了,宫里头肯定是要摆宴席的,只是宫里头唱的那些出戏我都不爱听,能否请爹爹提前几日在家里摆几场戏听听?”
李夫人松开她的手,手指拨弄过手腕的翡翠玉镯,脸上有些不愉快,推了一下李妙慈的手,道:“莫怪为娘的说你,如今天下大乱,边疆战乱,咱们怎可贪图享乐?你若是喜欢什么戏,尽管告诉你姑母,唱什么戏不还是你姑母说了算的?瞧着你这日子气色怎的这般不好?这眼瞧着就要五月端午了,到那时母亲带你出席,你这样病病殃殃的可不好,赶明儿我让喜娘去外头寻些好的胭脂水粉来给你,可要把自己的脸养好了,咱们女人除了这张脸还能有什么呢?”
这话她听起来格外不舒服,垂了眼眸不去盯着母亲那张涂了厚厚一层脂粉的脸,却想起居安宫内那见充满墨香的小黑屋内,那个披着发神色凌然地提笔写字的姑娘,那娟秀的字体真真是比书上的字体还好好看一些。她的视线看向了自己水葱一般的手指,这双手倒是什么也不会的,女红她都是偷了懒的扔给了碧蓝,弹琴她也是不愿的,胡乱拨弄一下也就算了。她记得母亲领着琴师来的时候,告诉她:“慈儿,你好生学学弹琴,这琴师可是京城内最最有名的,你若是有不懂的尽管问她便是,皇上可是喜欢听琴的,只是如今啊皇宫里的那几位娘娘们没一个会弹琴的,你若是学会了,皇上定然是会喜欢你的。”
许是因为这句话,她从一开始便对学琴产生了抵触的情绪,故而在自己故意胡乱拨弄制造出那刺耳的音调的时候,女琴师只得抱着亲去向母亲请罪,说她没有学琴的天赋,强求不来。李夫人当下大怒,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没有本事还来侮辱她的女儿,后来她接二连三地请来一个又一个琴师,都是说她不适合学琴,李夫人也渐渐地忘记了。
就连当初李妙歆缠着父亲为她请书法先生的时候,她也是对那嗤之以鼻的,觉得墨弄脏了手很是不雅,她也是不愿意学的。养在深闺这般久,她倒是真的什么也没学会的,母亲那样说也是没错的,纵然她不喜欢听,可也没有反驳的依据。
“母亲,我对胭脂水粉向来是不喜欢的,再说了胭脂水粉粉饰出来的妆容怎能与天生丽质相比?皇上喜欢苏妃,不就是因为苏妃清丽无双吗?”她头次与母亲轮起来喜欢与不喜欢这样隐秘的话题,倒是没有脸红,见母亲有所动容,她又道“母亲,詹太医不是时常会来替父亲开调养的方子吗?咱们问问詹太医那里有没有美容养颜的方子可好?”
李夫人思索了片刻,见女儿这般上心当下便答应了下来:“等后天詹太医来的时候,母亲替你问过便是,你女儿家不好与外来男子见面的。这事儿就这般说定了,瞧着你身形也瘦削了些,是该好好调理调理才是。夜深了,回去睡吧,让喜娘为你掌灯,碧蓝那丫头怎的也不与你一同出来,真是讨打,等那日我见了定是要罚她的,小丫头冒冒失失的,哪里能照顾得好你?”
李妙慈不耐烦地起身,道:“碧蓝挺好的,母亲您就别操她那份心了。女儿这便走了,您好生歇息才是。”
出门便有喜娘掌着灯笼等着她,她叹了口气随着喜娘一起往后院走,夜色深浓,她一路上的不高兴都被喜娘看在了眼里。李妙慈向来不喜欢这样被人打量的眼神,有些不好气地问:“喜娘您瞧什么呢?我身上还能瞧出花儿来不成?”
喜娘移开视线也不藏着掖着,便问:“小姐您这般喜静的人儿,哪是爱听戏的,这府内爱听戏的也就是三小姐了。您今日去找夫人是为了詹太医的事儿吧?”
心内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秘密被人拿出来说,她烦闷地停下脚步,跟在身后的喜娘忙不迭地撞上了李妙慈,手中的灯笼倒在了地上,起了火,喜娘急的拉着李妙慈站远些,俩人眼瞧着那灯笼烧为灰烬,李妙慈在灯光昏暗的地儿抓住喜娘的手,使了力道:“喜娘,你儿子娶亲的事儿可是定下了,我那里还有太后赏赐的上好的杭城的料子,拿去给你儿媳妇做几件好衣裳也好。”
喜娘愣了愣,随即忙笑了笑,毕恭毕敬地俯身叩首道:“还是二小姐最是聪慧了,您日后入宫了旁人自然都被你比下去了。”
如此,俩人沿着月光一路前行,李妙慈走在前头,斜着眼睛看着喜娘落在地上的影子,黑漆漆的一团格外讨厌。
在苏辰走之前,他去偏僻的竹园内敲了敲李妙歆的门,李妙歆很是机灵地爬到了屋顶,坐在苏辰的身边,拖着下巴看着月亮,撅着嘴巴门门不乐地道:“今日我都听说了,林词那个混蛋受重伤了。”
苏辰嗯了一声,也看着月亮。
“给你。”李妙歆从怀里掏出了两个木塞塞住的瓶子,递到了苏辰的面前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我之前去宫外鬼混的时候,从药铺老板那里抢来的,不过你放心用,后来我悄悄地给他塞了银子了。你留一瓶给林词,见了他转告他,我不逼着他娶我了,他也不用去越城躲着我了,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他了。”
苏辰把视线从月亮上移到李妙歆递过来的药瓶上,他伸手接过,搁在怀里,又把视线移向了月亮,面无表情是道:“天下不安,男儿志在四方,想来林大人前去越城也不单单是因为你口中说的那个原因。”
“倒是希望如你若说。”李妙歆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依旧闷闷不乐“总之,你带到就是了,还有你也要小心。听闻魏国那只军队格外凶残,爹爹把你送去想来也是让你立功的,只是你遇到危险也要往后撤才是,保住命才能继续跟魏国继续打仗才是。”
苏辰眼角余光看着李妙歆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敲打着自己的鞋面,嘴角勾了勾,道:“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林词也会平安回来。”
他如释重负地在心内舒了口气,这话,当年他去战场的时候没敢告诉姐姐,他知道凭借着越国当时的那点部队是敌不上魏国的如同猛兽一般的部队的,即使夏国的部队三次前来营救,也无法冲破重围来。如今这句话倒是弥补了当初的遗憾了,只是姐姐此刻是听不到的。
苏染在那晚之后时常会出院四处走走,隔着枫树林,对面依稀可见上林苑的宏伟壮阔,她偶尔也会与把守的侍卫们攀谈一二,只为寻得一丝一毫苏辰的踪迹。不过这事儿传到居安宫,太后倒是冷哼:“果真是不检点的女子。”
皇后对此事事前是不知情的,她知道苏妃在居安宫内被刺死的时候,第一句脱口而出的话便是:“皇上没去救她吗?”
她以为有皇上在,苏染一定是不会有事的,所以对那个消息时抱着怀疑的态度。在她看到夏睿文走进她的长庆宫内时,那眼底不是悲痛欲绝而是割舍不掉的念想的时候就明白了,苏妃定然是活着的。好在太后也不瞒着她,对她说了苏染的事儿。这会儿她服侍着太后用药,拿了帕子擦拭掉了太后唇边的药汁宽慰着:“应不母后您想的那样的,她是公主,也是受过教养的,该是有分寸的。”
太后恹恹地挥手,道:“随她去吧,为了不伤了与皇帝的情,分哀家才答应留她一命的,索性苏妃已经死了,她也不能再回宫,哀家是不会再见着她了。”
皇后含笑点头,便听太后又说:“五月端午别折腾了,这天下如今这般乱,哪哪都是用银子的地方,咱们也别太奢侈了,你提点着点明婕妤。”
“明婕妤时时记着呢。”皇后从床榻上起身,见太后已然倦怠了,便福了福退了出去。回长庆宫的路上路过了华福宫,大门敞开之下的华福宫内唐芷抚着肚子正在院子内指挥着奴才们挪一挪院子内的那几株海棠花,唐柔恭顺地站在一边,时不时地提点着点唐芷注意这点身子,处处都是姐妹情深的模样。
皇后格外感慨,扶着冬月不多做停留便朝前走,道:“歆儿那丫头前些日子也不知是犯什么傻竟然说要入宫陪我,我想定然是在宰相府受了欺负了。等林词回来了,我想是到时候向皇上求个恩旨了。”
冬月提醒道:“恐怕是不行呢,二小姐还待字闺中,三小姐也不好越过去的。就算咱们去求了皇上了,太后那里也不好交代的。三小姐的事儿还是能等一等的,只是娘娘,咱们的事儿可是等不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