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睿文的话这次照旧是从王甫的口中传到皇后那里的,她那是正在满怀期待地看着调养身体的书,美容养颜的她都要细细品过之后再拿去求证太医,容貌不似年轻鲜亮的皇后,时分想念那时候的自己,确切第说她应该只是怀念那个时候与夏睿文一世一双人的宁静美好,没有唐芷,没有明双月,偌大的府邸就他与她,岁月静安美好,流水潺潺不息,冲走的是她与他之间仅有的那一点点的相伴的时光,没有默契的光阴里,她想那个翩翩如玉的少年公子,是否一心一意地爱过自己?
泪流顺着脸颊落下,手中的书卷也被泪水打湿,皇后悠悠一叹,摇了摇头,道:“皇上向来记性好,只是,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李妙音是谁。”
李妙音是宰相李志的大女儿,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她出生时的啼哭声格外响亮,李志当下大喜,取名妙音。
在李妙音的孩童时光里,他的父亲虽然拥有诸多的小妾们,可唯独偏爱她的母亲,那种美好的恩爱画面自小熏陶着她对爱情充满了神奇的向往,耳鬓厮磨的时光诱使着她格外期待自己的婚姻,直到那年,她看着李夫人烧了灯笼,直到那年她读懂了长恨歌,直到父亲离开再也没有他踏入过她与母亲所居住的院落半步,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她遇见了夏睿文,那个先帝不甚宠爱的皇子,带着她对未来婚姻的向往,从天而降一般地走进了她的人生,她曾经认为那是美好的开始,她下了那么大的绝心,不要过与母亲一样的生活,那自然是她还是小姑娘时候的想法,如今她却觉得可笑,至少父亲是真真地爱过母亲的,那么夏睿文呢?到后来,她竟是连母亲都不如的。
李妙歆进门都见到姐姐哭了,她不知自己是第几次见到姐姐一个人偷偷抹眼泪了,更不知多久没见到姐姐笑过了。一脚跨入门槛,一脚还在外头,她不忍心走进去,她不知该如何劝慰自己的姐姐,她是这个世上唯一对自己好的亲人。那天的风,有些冷。
是冬月的声音:“娘娘别为难自己了,想要个孩子还不容易,咱们有的是法子,寻个可靠的太医,替咱们瞒着点。十月之后,奴婢在宫外寻好人家,抱来一个男孩儿也不难,瓜熟蒂落,瞒天过海后,谁还能说什么?”
皇后的声音里有震惊有期许有跃跃欲试有小心翼翼:“这个法子可行吗?这宫里哪有只得咱们信的太医?他们哪个不是听命于太后,听命于皇上的?再说,这十个月,那里能够瞒得住?宫里耳目众多,若是被发觉了,岂不要牵连宰相府?我可以不顾其他人,可我不能不顾妙歆啊,她还等着我帮皇上求个恩旨,让林词娶了她呢。”
李妙歆的脚收了回来,有来送点心的小宫女给她推着推走了,她瞧着小宫女手中精美的碟子里的点心,问:“姐姐最近胃口可好?”
这上饶院的小宫女哪里见过旁的‘男子’,瞧见李妙歆这样一身装扮的少年公子,都脸红害羞地垂下了头,偶尔偷偷看几眼,心中更是雀跃着。她们哪里会知道,当今皇后娘娘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兄弟。她们含羞偷瞄了几眼李妙歆,道:“娘娘就是胃口不好,所以咱们才在这半晌的时候送点心来的,就是怕娘娘饿着。”
李妙歆也知道她们这些小宫女是不敢慢待她的姐姐的,可她还是摸遍了全身,才找出了一副珍珠耳环,小巧莹润地被她捧在掌心,递给眼前的小宫女道:“总之姐姐还要在上饶院住很久,以后说不上年年也要来的,我不能时常入宫,你替我好好照顾姐姐可好?改日我再来了,给你带宫外的好玩意,你喜欢什么,我能找得到的,一定找来。对了,你叫什么?”
小姑娘红着脸道:“诗如。”
只是,李妙歆这一走是对的,若是她继续留在那里,听到接下来那些话,怕是要带来不好的影响的。在李妙歆推着诗如走远了一些之后,皇后又摇头叹气地道:“照真是那么骗下去,我恐怕是要累死了,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十个月呢,谁能保证中间是一帆风顺地不出事儿呢?传出去了,也是要被人笑话的。”
冬月抽出皇后手中的书,压低了声音道:“若不是娘娘您的问题,恐怕就是皇上的问题了,咱们后宫这么些年来都只有大皇子一个孩子,说着是皇上勤于朝政,不贪恋美色,可私下里是怎么回事儿,就说不好了。不是奴婢故意这般说皇上的不是,奴婢是瞧着您这般辛苦,于心不忍,您若是愿意,咱们换个别人试试也好,那若是怀上了,就是实打实的了,谁也不敢说什么。”
批头一掌打在冬月的脸颊上,皇后耳边的翡翠耳珰晃荡地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枝头的叶子,她恨的咬牙切齿,一双眼睛溢满了泪水,更溢满了恨意:“你知道你自己再说什么吗?你胡言乱语什么,在你眼里,拿我当什么了?”
冬月被皇后的这一巴掌生生地扇出去了好远,她的身体不断地后退,跌跌撞撞地碰到了架子,架子上的价值不菲的花瓶纷纷落下,碎裂成一片又一片,皇后听着这清脆的声音,看着这满地的狼藉,笑了出来,那碎裂一地的何止只是瓷器,那不就是她身为一个皇后的尊严嘛,她笑着,笑着这世间的一切:“你是不是连人选都给我选好了,是什么样的人儿,长什么样?是做什么的?冬月,你是怎么想的,他是什么人,也配躺在我的床上,也配压在我的身上?”
“娘娘,您若是不愿,权当奴婢没说过。”冬月远远地跪在一堆瓷片上,斑驳的血迹渗透了她的青色的裙摆,“夫人死的不明不白,就连死后都入不了李家的祠堂,无名无分,娘娘,您如今虽然贵为皇后,可是上有太后,后有李夫人,您什么也做不了。夫人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要与老爷葬在一起,可是娘娘,夫人现在的尸身被李夫人扔在哪里都不知道,您觉得咱们还能再等下去吗?等什么呢?等太后和李夫人都不在了,您再准备为您的母亲报仇雪恨吗?”
皇后愣在了那里,面色铁青:“母亲的尸身不知被扔在何处?”
她不知道,母亲去逝的那一年,妙歆刚刚出生,而她已经快要及笄礼了,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妙歆生下来不过三日,母亲就病逝了,至于是什么病当时来瞧的大夫也说不清楚,总是母亲病逝的事儿被所有人信服了,包括她自己,原本母亲在怀妙歆的时候身子都是不好的,母亲起初还担忧地扶着自己的肚子对她说:“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妙音一定要待她好啊。”
她乖乖地坐在母亲身边挑选及笄礼礼服上的花色纹样,恬然笑着:“母亲说得哪里的话,她是我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跟妙音是一个爹,是一个娘,妙音不疼她又能疼谁呢?”
母亲欣慰地笑了,那笑容不久之后就变成了狰狞地疼痛,母亲痛的从床榻上滑倒在了地上,她的身体在不断地往外渗着鲜血,染红了母亲月白色的裙居,染红了地上铺着的百花盛开的地毯,她眼瞧着母亲被婆子们七手八脚地往床上抬,她被挤在人群的外头,焦急地点着脚尖想要看清里头的场景,她冲着婆子们喊:“你们小心些,不要弄疼了我母亲。”
李夫人不知怎的来了,劈头盖脸地就骂她:“你嚷嚷什么,怎么一点教养也没?”
她守在门外,一直等到天黑的彻彻底底,婆子们都出来了,星星都不亮了,她才看到父亲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她欣喜地跑过去,以为是看到了最坚强的依靠,她把母亲的痛苦和自己的胆战心惊都告诉了自己的父亲,他以为父亲会嘘寒问暖,可等来的不过是:“没事为父便走了。”
他真的走了,没有多走一步,扭头便走了。李妙音看着父亲冷冰冰的背影,觉得有些难过。不久之后,母亲要临产了,她依旧是被婆子们挡在了门外,身边还有人看着她,她听着屋内母亲凄厉的喊叫,抓着看着自己婆子的手,哀求她放自己进去,可是婆子却说:“大小姐您是跟老奴开玩笑呢,这女人生孩子,哪有进去看的道理,再说您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更是看不得这些了。这女人啊,生孩子都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没什么可担心的,您就在这等着便是。”
不知那红灯笼地的第几只红烛燃尽了,她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屋门打开,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顾不得看婆子们端着盆子,手巾以及其他一些杂乱的东西出来,她走进屋内,看着婆子手上抱着的小婴儿,又看了看满头大汗的母亲,终于提着的心落了下来,露出了舒心的笑意,她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婆子嘴角的冷漠的笑容李妙音没有看到,婆子垂着头道:“是个姑娘。”
她欣慰地笑了,却不知,母亲这一胎其实是龙凤胎,其实她应该还有一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