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慈听到苏染的名字的时候愣住了,她眯起眼睛在脑中把那个模糊地人影一点一点地拼合让她清晰起来,杂乱的思绪搅扰着她无法安心。她好似能够看到詹杉绕过苏染的身体扶着她的手指纠正她的指法时的样子,她好似能够看到他在苏染疲倦耍赖不想练琴时詹杉温声相劝的样子,她好似能看到苏染弹出好听的曲子时詹杉站在一旁用欣慰的眼神看着苏染的样子,一切都是她不曾见过的样子,一切都是她渴望见到的样子。
心中的嫉恨如同杂草疯长,一点一点地盘踞在她的内心,泯灭着她的清醒的意识。
詹杉进来的时候,屋内还是沉默,贺敏见到往日熟悉之人,眼睛里含着的泪水轰然落下,嘴唇嗫喏地想要说话,却也不敢开口。她伸出脚尖往前挪了半步,后来还是缩了回去,垂下了头,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喜娘过来挽她的手臂,道:“姑娘瞧着发髻松乱了,让老奴伺候您梳梳头吧。”
贺敏无法反驳,她连伺候在自己身边的丫头都管不住,更可况是喜娘。夏至的风带着丝丝热气,詹杉站在屏风外,行礼问安:“微臣给二小姐请安。”
没有上一次的白墙青瓦,没有上一次的碎裂雨滴,也没有上一次的跃跃欲试,她端正地坐在那里,五官分明,视线固定在某一处上,淡淡道:“我是伤了胳膊,詹太医站那么做什么?”
詹杉沉默地绕过屏风,隔着帕子确认一下李妙慈伤口的深度,后取出药膏双手奉上道:“二小姐是皮外伤,将养些日子便好了,这药您带回去,若是用完了下次微臣去府上会再带一些给您,两瓶用完,应该就好了。”
李妙慈并不伸手去接,只是扫了一眼詹杉手上的白瓷小瓶道:“詹太医,我这伤口可会留下疤痕?”
“自然不会。”詹杉转而把白瓷小瓶搁在李妙慈手边的桌上,后提了几步站定道“您的伤口浅,抹些药膏便好了。”
“我以往从未用过这样的药膏。”她的唇边带着浅笑,眸子望向詹杉,“不如詹太医帮我涂吧,我也好学学,回去才好自己涂药不是。”
詹杉没有抬头,道:“二小姐娇身贵体,涂药这事儿自是有丫头们代劳的,再说男女授受不亲,恕微臣不敢冒犯。”
李妙慈预想到如此,她没有发怒,细细弯弯的眉毛颤动了下,一双眼睛里有压抑着的怒火,唇边柔和的笑忽而变了样子,冷幽幽地对着詹杉招摇地笑:“詹太医,你可想要贺敏活命?”
她对上了詹杉震惊的眼眸,笑的更加得意而又幽深。
“苏染死了,若是贺敏也死了,你说越城的百姓会怎么想?维系关系的人儿都死了,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皇上容不下他们了,会不会有人起兵造反呢?若真是有傻头傻脑的人起兵造反,你说那越城是不是就是魏国的囊中之物了。”她垂眸看了看仍然在流血的手臂,又看了看詹杉,手臂往詹杉的方向移了移,她继续道“去岁魏国收兵,是为了越城吧,这事儿我一个闺阁女儿家不懂,可偶尔听爹爹说起两句渐渐地也揣摩透了,你是聪明人,对吗?”
这些话她在心中默默念了许多遍,想着该用怎样的口吻和神态来向詹杉说出来,没曾想一切进行的这么顺利,不用她觉得内疚和不快。
而对刘夫人来说,女儿去皇宫,她便觉得高兴,在她看来皇上如今的年岁也是翩翩少年的,加之继承了先帝的俊朗面容,女儿多多接触定然是会喜欢的。待喜娘回来,拉着问出来定然是与在宫内完全与众不同的情况,刘夫人听后大喜,随即就转身从桌上拿起库房的钥匙,吩咐喜娘打着灯笼跟着自己一同出去一样,喜笑颜开道:“库房内的东西都是留着给慈儿做嫁妆的,以往慈儿还小,我也就没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那些东西我可还得好好挑挑才是,定是要比皇后当初还要好上百倍。”
喜娘提着灯笼在一侧暗暗叹了口气,唇边却不免浮起一抹看客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后宫上下诸人启程去上饶院的那一天,场面并不算壮观,只是唯一让人意料的便是太后跟着一同去了,许是担心贺敏一个人留在居安宫内有不妥之处,便着人把贺敏送到了明双月那里,这是贺敏自上次之后再次走出居安宫来,却觉得脚沉重地迈不开步子。她清楚地记得半夜睁开眼,看到太后就坐在自己的床边瞪着一双眼睛盯着他,花白的发没有塞进仅有的不多的黑发里,没有胭脂掩饰下的肌肤失去了白日的光鲜,她险些认不出,吓得尖叫了一声,烛光移过来,照亮了太后的脸,她吓得匆忙闭嘴,那一下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痛的她哭了出来。
后来她想,应是还有被吓的缘故。
太后沧桑沙哑的声音传来:“你可想清楚了?”
在那之前,她听太后说了她一辈子也不会也不敢想的可能性,苏染,那个护着自己长大的姐姐,果真是那般的心肠?她愣愣地抱着被子不说话,太后却冷哼道:“姐妹情深算作什么,在利益面前,哪里还有姐妹,更何况她一个公主,怎么真心那你当做妹妹来看?这不过是帝王家拉拢大臣的手段,你小小年纪不懂也不足为奇。”
她着实不愿相信太后口中那个陌生的人就是自己的姐姐,可是辩驳的话却也说不出口。
“你父亲病重了,去劝魏国军队撤离的时候中了箭,险些射中要害。”太后目光冷冷地盯着烛光照不到的黑暗的角落里的那个小姑娘,继续道“苏妃想要的是毁灭,毁灭越城,毁灭夏国,她嫁过来的目的就是如此,哪里还管你们越城还有你父亲的死活。”
烛火冒出灰色的烟,氤氲缭绕地在黑夜中飘聚不散。
终于贺敏开口,道:“太后娘娘,您为何对我说这些。”
太后哼笑:“你是真不懂,哀家要你替哀家杀了她。”
那时,太后并不知苏染在夏睿文心中的分量,她的杀了她,是真正地想要了苏染的性命的。
贺敏光明正大地第一次从居安宫走出来是去的正阳宫,她听闻梁才人责罚小太监致死而获罪,还听闻梁才人怨恨的人是苏染,她其中缘由不得而知,她不过是去了正阳宫,打着太后的旗号以自己的首饰丢了为由支开了守着们的侍卫,让梁才人如愿地从正阳宫内逃了出来。
梁才人蓬头垢面地闯出门时与贺敏对视了一眼,那一眼中包含的各种各样的情绪令贺敏难以形容更难以忘怀。
这会儿她带着行李从正阳宫走过,数十年都不会更改的宫道上,她好似回到了那时,后背发凉地觉得有一双阴森地充满着怨气的眼神盯着自己,她藏在袖子下头的手捏的发痛,猛然回头,惊叫出来的却是:“姐姐。”
明双月久久不见贺敏来,独自一人出来探个究竟,走不远就听到这一声凄厉的姐姐,然后瞧着贺敏蹲下来哭的不能自已,她格外心痛,上来劝慰了一番,挽着她的胳膊带她回去,道:“别难过,苏妃娘娘定然也是不愿见着你这样,日后在我那里,不必据着规矩,你想去哪就让云舒带你去哪,只要不传到太后的耳中便好。你和苏妃都是越城过来的,我在越城的那几日也学了几道越城的菜,等你安顿好了,我做给你尝尝。”
贺敏不能做声,更不敢回头。明明背后是夏至的一片日光,她却觉得比置身冰窖之内还要森寒百倍。
论到底,她是否为她姐姐的是贡献了一份力?
上饶院内一切都打点完毕安顿好依然是晚膳时分,太后在宴席进行到一半便觉得体力不支先行回去了,随后皇后还没张口,就有芸妃扶着肚子笑道:“臣妾颠簸了一天也是累着了,孩子在肚子里不安生,想来也是不舒服了。皇上,就容臣妾先行回去休息可好?”
皇后握着筷子的手有些发抖,她端着笑容看着低下有些嫔妃们不怀好意地笑,怎么也是开心不起来的。夏睿文就坐在她的身侧,她能够比旁人更加准确而又迅速地捕捉到夏睿文的情绪,可这样的准确有迅速对她来说也无法填平心中的那份遗憾来。
夏睿文应允了,更是嘱咐:“你身子不便,日后不必去向皇后请安了。”
在做的嫔妃嘴角的笑容更加的令皇后不安,她的手握紧了些,牙齿咬着咯咯直响,却感觉一双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温热的掌心令她一震,她侧过脸,看着夏睿文的笑脸,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她知道那个不算笑容的笑容格外难看。
宴席散了之后,皇后扶着冬月的手往住处来,沿着回廊走至门前,皇后仰头看了看黑漆漆的片的远方,道:“皇上可说去哪了?”
冬月道:“听说哪也没去,留在兴德殿了。”
皇后摇头,嘴边的笑容好似雪花落败,透着冷意:“冬月,你说皇上今儿个会不会去岭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