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喜欢吃什么?卫琳知道自己身份是个奴才,唐柔虽然不是宫内的主子,也算是半个主子,按照着宫内的规矩,她们是不能够直视主子的眼睛的,甚至连主子的下巴看了都是僭越的,可这会儿她竟然忍不住地看着唐柔,久久地看着,唐柔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地抽动了一下嘴角,还问问出口,卫琳便说:“皇上喜欢吃什么,奴婢怎会知道?”
唐柔愣住。
卫琳收回了目光,得体地恭顺地笑着,道:“这事儿,芸妃娘娘最清楚不过,姑娘何必舍近求远?”她径直地从唐柔的身边走过,不卑不亢地身姿在夏至的星空月光下是轻灵的,一如此刻她自己的心情,也是高兴的。
末了,唐柔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道:“果真是御前当差的人儿,果真是伺候过长乐公主的人。”
实则,她也不是为了问皇帝的喜好才来这兴德殿的,皇帝喜欢吃什么,她使些银子去问问膳房便好了,哪里还需要来卫琳这里看她的脸色。她想着,总要有个熟悉的人在皇帝的身边才好,她的姐姐在后宫这些年来得罪了不少人,无人愿意替她们办事儿,她的姐姐不需要,可她需要。
她觉得卫琳沉稳,选中了卫琳,今晚她也是冲着卫琳来的。因为,夏睿文不会见她,她最是清楚不过。她还清楚自己来兴德殿的事儿会在后宫嫔妃们中间传成笑柄,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们传的那般的难听。
皇后伺候太后用早膳的时候,小米粥刚端上来,夏睿文就来了,太后与夏睿文的关系并没有像外人想象的那般的僵持,他时常来请安,太后也是以平和的态度问一问一些琐事,相安无事的平静,让那些等着看母子决裂的人无比失望。小米粥端在夏睿文面前,太后摁住皇后拿着汤匙的手,摁着她,意思便是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侧,皇后欣慰地点着头,还是事先伺候太后用膳,一口热粥下了肚,太后,这才开口道:“这几日那些闲言碎语你们可都听说了?”
清香的小米粥的香气氤氤氲氲地散开,夏睿文也端起碗喝了一口,道:“儿臣略有耳闻。”
只有皇后脸上的表情不够平静沉稳,她暗自在心中叹气,想着果真是自己不够争气的,她还要做几年的皇后才能做到宠辱不惊,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才能好好地伪装自己,不让外人一眼就看清自己内心所想。
这次,太后并没有问皇后的意思,她的手摁着皇后的搁在桌下双腿上的手,略微枯燥的手指翘起落下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好似有些安慰意思,她感激的眼神还未落在太后的身上,便听太后又问:“皇帝,你说唐启山不送婆子进宫,送了他的一个女儿是何意思?哀家瞧不懂,你登基五年,自然有自己的看法和盘算,这事儿,你自己瞧着办。至于皇后——”太后的目光转向一侧的皇后,一丝不乱的白发间的金簪子格外显眼,她浑浊疲倦的脸上镶着的是同样浑浊又疲倦的眼睛,眼睛里竟还有一丝笑意,“至于皇后,你心里惦记着皇后的好,不要负了你的发妻。”
皇后感激的眼神终于与太后的触碰在一起,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让皇后湿了眼眶,有多久了,她没有听到过被关心的话,她自己都记不得了。
夏睿文搁下碗筷,轻轻一笑:“那些人乱嚼舌根,这事儿竟然惊动了母后了,朕已经娶了一个唐启山的女儿,不会再娶第二个。”
太后和皇后都互相愣住了,皇后知道,她们都想到了那个未出阁的李妙慈。
“皇后是中宫,这些流言蜚语的话,皇后知道该怎么处置最好。”他说着已经起身行礼告辞了。
粥凉了,太后这才笑,那笑像大旱之年干涸的溪流,处处都透漏着死亡的气息:“皇后,你说皇帝今儿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说这句话给哀家听,他是不是知道了李夫人又来找哀家了。”
李夫人是昨日来的,听到闲言碎语就匆匆地来了。对于这个闲言碎语,她是格外地看重的,她的女儿还没能嫁入皇宫,怎可让旁的人抢先?再或者,若是夏睿文收了新人在后宫,一时半会儿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这事儿不能拖了。”李夫人并未坐下,额头还有汗珠,脸颊因为走得有些快而有些潮红,“您倒是想个法子啊,这妙慈眼瞧着都到了年岁了,若是再不许配人家,这外头的人可不知怎么说落妾身,若是有些胆子大的不要命的,岂不是要怪罪到孩子她姑母身上?”
太后支着脑袋闭目躺在榻上,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说说,谁敢怪罪到哀家身上。你想让哀家帮你想法子,哀家又不能去逼着皇上,关系闹僵了,哀家在皇上面前说话都不好使了,日后即使妙慈进了宫,哀家还怎么庇护她?哀家庇护不了她,难道你还想皇后庇护她,你觉得皇后会答应吗?”
“可您也不能不管啊!”李夫人急的都要哭了,朝前走了一步,急急地又说“妙慈应是也喜欢皇上的,您没瞧着她前些日子进宫进的勤了一些,也就是小女儿家面皮薄,那些话说不出口罢了。”
太后有些厌倦了李夫人,这些年来李妙慈长成大姑娘之后,她记忆中李夫人每每请安话题都在围绕着她的女儿要进宫的话题,她当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如今倒是推脱不掉了,若是不办,还要饱受李夫人的骚扰直到里李妙慈真正地嫁出去,更何况,她怎能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你有法子?”就这么简单的一句随口而出的问话,着实令太后无法预料它会在后宫掀起那么大的风浪,甚至更是把自己提早送向了坟墓。
皇后没想到出门竟然能够碰到赵美人,万花丛中,八角亭下,一向风风火火的赵美人果真风风火火地说着那些话:“我可没瞧见过,倒是听旁人说过,芸妃娘娘的妹妹,不止一次地在宫道上等皇上,要说不是故意的,谁能信?怎的就那般的凑巧,皇上次次都被她遇上,咱们在宫里这么多年,一年也遇不到一次的。定然是事先就预计好的,芸妃娘娘少不得要出谋划策,她若是没经过芸妃娘娘的同意,怎敢这样大张旗鼓地就缠着皇上。”
一些位份低一些的女人也紧紧跟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们眉飞色舞地谈论着,都没发现一边的皇后正沉着脸往这边走过来。等到有人发现皇后的时候,已经晚了,皇后威严神气地站在那里,目光微冷地扫视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嫔妃们,最终视线落在赵美人身上,道:“本宫还想着那样的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今儿倒是让本宫亲耳听了一听。赵美人言行有失,你还是回正阳宫的好。若是再让本宫听到这些不着边的话,你们回的就不是你们自己的宫殿,回的就是冷宫。”
赵美人当天就被送回了皇宫,直到她回到自己的正阳宫内,她还懵懵懂懂地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那些话是她听来的啊。
唐芷起初听到的时候正在喝安胎药,唐柔伺候着的,清灵只是给她说了赵美人被皇后责罚送回正阳宫的事儿,问起缘由来,便是什么都知道了。她自是气的,森冷的目光略过坐在自己床边的妹妹唐柔的面庞,伸手一挥,一碗温热的汤药悉数都洒在了唐柔的身上,顺着她的百花裙子一直流到了她的鞋面上,枯黄的液体难看的像虫,她站在一边,听着姐姐骂自己。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父亲的主意?我已经怀了孩子,已经在后宫中站稳了脚,你们怎么还有这样的心思?”她说着便哭了,“我哪里做的不好了,哪里做的让父亲不满意了?还是妹妹你真的喜欢上了皇上,你想嫁给皇上?”
唐柔静然地笑了,垂着头看着地面上的污渍一片,道:“姐姐,她们胡说的。”
唐芷被气笑了,语气冰冷地问:“你怎的就断定了是他们胡说,而不是你自己有了歪心思?”
“姐姐”唐柔温柔的眸中依然是柔和的神色“您在宫内人缘不好,如今得了皇子又被众人嫉恨,她们离间的是咱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姐姐,有妹妹在这里护着您,才不会有第二个苏妃来害您啊。”
清灵垂着头站在唐柔身后更远的距离,不敢说话,好在唐芷也没有问她,片刻的沉默之后,唐芷有气无力地道:“你去收拾收拾吧,一会儿让清灵伺候我便好,你累了,歇息几日。”
唐柔乖巧地点头,转身离开避开了地毯,背过身子,姐姐就看不到她脸上鄙薄怨恨的笑,果真,即便她忘记了一些事情,在碰到这类事儿的时候还是会做出最本能的反应,只是,那样的话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夏睿文走进岭南苑的时候是在再一次接到魏国军队后撤十里的消息,他半夜穿着墨色长袍,带着碧玉簪子款款而来,推门见院内拿着树枝舞剑的女子,依然美得不像话。
阿春有些不高兴,可眼前的男人是皇上,她行礼之后便退了下去。苏染并没有因为手中握着的是树枝就没有做收剑的姿势,她站在离夏睿文两步之远的树下,月光在她的身后倾洒而下,她望着他的眼睛,道:“能否把我的剑还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