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苏染才知道,他是夏国的镇国将军,受尽先帝宠爱,一出生就被封为齐王,可最后却没有登上皇位的夏睿华。
他们之间所有的美好好像都在那个时候止步了。
阿春端了热水进来见苏染一脸沉郁,并没有说话,她伺候苏染洗漱,陪着苏染坐在烛光下,屋内燃着火炉,很是温暖。
“卫琳呢?”苏染终于开口,瞧见只有阿春一人,便问了句。
提及此,阿春有些不高兴,道:“芸妃娘娘身体不舒服,她出门带的人手不够,便叫了卫琳姐姐过去了。”
苏染哦了一声,道:“今晚儿还回来吗?”
阿春摇头:“奴婢瞧着是回不来了。”
“火炉上温着粥呢,你喝了之后给卫琳留着点,她晚上若是回来,让她也吃点。”苏染收回了那白玉簪子,搁在了桌上,之后合衣躺下,听着外头扑簌簌的落雪声,一夜无眠。
晨起出了太阳,草地上白色的雪花早已消失无形,苏染起来之后便去皇后的帐篷内请安,明双月领着大皇子正围着桌子用膳,见苏染来了,皇后便招手示意她坐下,并称:“出门在外,不必拘礼。”
苏染只得坐下,有侍女们呈上碗筷来,大皇子拿着勺子给苏染舀了一勺自己最喜欢吃的蒸蟹肉,明双月笑:“连嫔妾都不让吃呢,只说是给娘娘您留着。”
皇后也道:“这北方果真是天气阴晴不定的,昨个还飘着小雪,今儿道是晴了,着实新奇。”
苏染伸手揉了揉夏祁的脑袋,嘱咐他:“好好吃饭。”
夏祁点头,吃了一大口饭,看着苏染道:“我好好吃饭,将来能像你一样舞剑吗?”
“你将来一定比我舞的好。”苏染一本正经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没有对小孩子的敷衍,说的也很认真。
说起来卧床不起的唐芷,皇后不愿多做评价,明双月也不是喜欢背后说别人不是的人儿,故而关于唐芷的话题便没有持续下去。不过倒是唐芷身边的清灵匆忙过来,问起何时启程,更说他们家主子身子好似撑不住了。
唐芷一向事儿多,皇后早已厌烦不已,便道:“何时启程是皇上定的,不是已经有随行的太医去瞧过了?”
清灵有些为难:“太医只说静养,可如今在这种地方,娘娘说无法静养。”
皇后更加不耐烦道:“知道自己身体不中用,为何还要跟着出来,既然跟着出来了,就让她消停的待着。”
此话说的决绝,清灵不得不悻悻然离开,不过皇后说的这些话她自然不敢在唐芷前面说起来的,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听得这话恐怕又要折腾的,回去只道皇帝正在商议,暂且没有定下启程的日期。
卫琳端了热气腾腾的鸡汤进来,正逢唐芷心情不好,火气正旺,那鸡汤有些热,烫到了她的嘴,当下唐芷一挥手,整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全部倒在了卫琳的身上,唐芷更是怒道:“外边跪着去,不会伺候。”
清灵在一旁也不敢做声,只是觉得他们家主子的火气最近比较大,她都有些招架不住,可她也清楚,自己家主子生气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车马劳顿之后身体的不适,更多的还是因为苏染。
卫琳并不作声,躬身退出去老老实实地跪在外头,胸前滚烫的的鸡汤烧着她的肌肤有些几分疼痛,一夜未眠之下,她的眼睛下方是一片乌青,神色憔悴。
苏染请安回来路过唐芷的营帐,她远远地就看到跪在那里的人是卫琳,于是快步走过来,刚巧清灵端着空碗出来,见到苏染就在门前有些尴尬,扯了扯嘴角,躬身道:“苏妃娘娘万安,我家娘娘刚刚睡下,恐怕……”
”我不找她。“苏染丝毫没有把目光落在清灵的身上,她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递给卫琳,扶着卫琳的胳膊让她起来,卫琳摇了摇头,可看到苏染眼中的坚持和坚定之后,只得顺着苏染扶着自己胳膊的力道站了起来,她转身,瞧着清灵,道:“告诉你们娘娘,人我带走了。”
回营帐的路上,她遇见了巡视的夏睿华,俩人擦肩而过,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阿春垂着头亦是不敢看一眼夏睿华。
之后卫琳换了干净的衣裳过来,苏染正坐在光线好的地方发呆。瞧见卫琳便说:“你回去歇着。”
卫琳并未回应,而是走进了些才低声对苏染道:“娘娘,芸妃娘娘许是有了身孕了。”
苏染愣了愣,心中略过一丝说不出来的情绪,她蹙了蹙眉,道:“今早请安,皇后娘娘并未说起此事。”
卫琳道:“跟随而来的太医不甚精通妇科,故而无法断定,想来也是没有往上头报的,奴婢昨夜伺候在芸妃身边,瞧着反应像是的。”
“我知道了。”苏染收回了拉远的目光,道“我离她远些便是。”
这边一行人驻扎在这里,早已经惊动了越城来的百姓和不远处草原那方的魏国。对于圣驾一直不入越城的原因,民间有诸多揣测。
有人言:“这皇帝瞧着是胆小如鼠啊,不就是一个暴动嘛,这就吓住了。枉为君主,枉为君主啊。”
还有人言:“这皇帝什么意思,莫非是嫌弃我越城?”
更有人担忧道:“这可如何是好,皇帝不进城,就是不认可,这魏国岂不更加嚣张,可苦了我们的公主了啊。”
人们众说纷纭,各色各样的见解五花八门。
午后阳光肆意倾洒,雪花融化的声音在这样安宁的午后滴滴答答的有韵律地响起。纷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日后的宁静,不少的马蹄声震动着地面,惊醒了午后犯困的人。
苏染被阿春叫醒,套了一件藕荷色的披风便出了门,皇帝皇后后宫嫔妃,随行而来的臣子都全部出席,苏染站定之后看到了皇帝身边的夏睿华,亦看到了那晚踢了自己一角的男子。
那男子似乎也看到了她,忙垂了头。
那草原的天际,有马队驶来。
领首的是黑色骏马上是一位身穿绛紫色骑马装的男子,随性流动的风吹动他的发,肆意张扬地在午后的日光里飞舞着,他有着姣好的面容,身子亦是高大挺拔,从他控制马匹的技术来看,应该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自然毋庸置疑,能让夏睿文亲自请来迎接的定然非同凡响。
马队停在营帐划定的界限之外,那人翻身下马,朝着这边走来,他浑身上下显现出来的气质令人移不开目光。
他走到夏睿文的前面抱拳道了声:“夏国君安。”
随后把视线移到了一侧的夏睿华的身上,嘴角带着意气风发的笑意,道:“镇国将军,久闻大名。”
夏睿华颔首算是回应了。
苏染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人的面容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不经意间四目相对,那人也向她投来了略加询问的目光。
前头夏睿文随着那人的目光看过来,见是固定在苏染的身上,微微有些不悦道:“三皇子瞧见了什么?”
“故人。”他嘴角浮起放荡的笑意,目光从苏染的身上移开,对夏睿文道:“父皇年迈,我代替而来,还望夏国君勿要见怪才好。”
夏睿文道:“无妨。”
这一刻苏染似乎明白夏睿文来走一遭的真正的用意,她的目光看向夏睿文,心中对他开始有些钦佩。
晚上安排宴会格外隆重,皇后与明双月忙不过来便拉了苏染一同帮忙,大大小小的宴会苏染参加过无数次,对此事更是信手拈来,她在处理事情的时候露出来的精明干练,令皇后叹服。
中途苏染觉得晚风有些冷,便随同卫琳和阿春一起回去取厚一些的披风来,草原辽阔,她看着月亮缓缓升起,看着星星闪烁而出,瞧着蔚蓝色的一望无际的天空,舒了口气。
不知何时从她的右手边走出来一行人,苏染侧过脸去看,只间夏睿文,夏睿华以及那个魏国的三皇子款款向她这个方向走来。
苏染躬身行了礼,并未说话。
倒是三皇子道:“长乐公主。”
夏睿文的视线竟然不自觉地看了看就站在自己右手边的夏睿华,这样不受控制的举动令他很是厌烦。可夏睿华的视线并不在苏染的身上,更没有情绪波动,仿若眼前的女人他从未认识过。
苏染一瞬间想起了魏成轩来,她把目光移向他道:“三皇子好。”
魏成轩见她完全不复当年相见时候的明亮活泼,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夏睿文,道:“这夏国的皇宫是怎样的炼狱啊,怎么把你这么一个机灵活泼的人儿变成了这样?”
夏睿文的脸色格外的不好,他沉着脸不说话,更不看向任何人,只觉得别人提到关于她的过去,更是他不知道又渴望知道的过去,令他格外的不舒服。机灵活泼,他多么想亲眼看一看。
他想起了她偷偷溜出宫去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时候的模样,想来以前的她也是这样的惹人喜爱的,他再次想了想,的确没有见到她对自己笑过,就连昨天晚上那似真似梦的笑容,应该也不是对着自己吧。
公主的封号大都是站在国家的立场上,可她的却是长乐,由此可见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喜爱。
他冷漠的眸子后是只有自己知道的情意,旁人都以为他叫她长乐是因为不承认她的嫔妃身份,唯独他自己清楚,他叫她长乐,亦是有着同她的父亲一样的期许,他希望她一世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