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歆的脸上是寻常的少女们都会有的表情,那对未知的感情的憧憬带着幸福甜蜜款款而来,犹如万千花朵瞬间绽放的美好。
人群之中的林词并没有看向李妙歆,这让李妙歆有些气馁,撅着嘴巴不高兴。皇后拍了拍她的后背,没有说什么,冬月提醒时辰到了,皇后不舍地从手腕上退下了双蝶纹手镯到了妹妹的手腕上,站起了身。
李宰相全程笑脸相送,不像是人前做样子。
离开宰相府的时候,皇后回眸,人群中她一眼就注意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子,虽然众人皆是俯首恭送,可她还是看到了那个人,有着好看的额头和眉毛的男人,令她一眼难忘。
回宫路上,冬月说起李夫人面色郁郁不好看,皇后心思沉沉地,有些厌倦地道:“整日想着算计,没有一日消停,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摧残。”
冬月不敢再说,只转了话题道:“三小姐越发灵动可人了。”
皇后这才面色稍缓,不过又叹息道:“瞧着那个唤作林词的人心思不在歆儿身上。”
之后,皇后才知李宰相那亲和的笑容来自哪里,原来皇帝下了圣旨,任命陈世柏前去南方赈灾,父亲得偿所愿,自然对她有好脸色看。回宫之后,太后问起宰相府,皇后恍恍惚惚地,太后以为她心不在焉,便没有强留。秋嬷嬷送了皇后出来,望着一行人走远了才转身回去,太后正坐在那里眯着眼睛翻看经书,见秋嬷嬷回来,道:“可有谁惹她不快了?”
秋嬷嬷尴尬一笑,道:“大喜之日,皇后有何不快?不过是来回奔波,累了吧。”
“你不说我心里也清楚。”太后翻了一页书,举着让窗外的光芒悉数照进来,花白色的头发依旧梳的一丝不乱,金凤簪子依旧夺目,即便独居深宫,太后对自己的衣着首饰依然格外看重。
“她不愿慈儿入宫。”太后终于慢慢悠悠地说出了最致命的问题,随着这句话,太后轻哼了一声“慈儿入宫,她依旧是皇后,她就这么想不开?”
秋嬷嬷张了张口,还是咽下。
太后倒是自顾自地叹了口气,道:“她没孩子,心里空啊。”
秋嬷嬷身体一僵,更加不敢再说。
太后生前贵为皇后,亦是一生无子。这句话瞧着是在说皇后,可又何尝不是自己的真是写照?无数个长夜漫漫,先帝都是陪在贤贵妃身边,那个女子有了先帝的宠爱,有了孩子,有了世间女子最想要的一切,她的人生如同她的容貌一样堪称完美。
先帝宠爱,爱屋及乌,夏睿华一生下来便被封了王,那是至高无上的恩宠。
“贤贵妃。”太后突然站口,搁下了手中的经书,脸上有落寞的笑“如今你儿子身在战场,为娘的夜夜提心,这滋味,可好受?”
居安宫门前皇帝前来请安,太后扶着秋嬷嬷的手下了炕,立在正厅中央,褐色的掺着金丝线的绣成的衣裳在日头下闪着光。夏睿文见太后亲自站在这里,伸手扶过,道:“母后。”
太后推开秋嬷嬷的手,对夏睿文道:“皇帝随哀家去走走吧,这屋里待着闷极了。”
夏睿文颔首,亲自陪着太后出门,道“开春了,而臣随母后去上饶苑住一阵子。”
太后欣慰颔首,之后亲自留了皇帝用了午膳,再次恢复了她高高在上几十年一直贯彻下来的傲气。
说起苏染,太后道:“你真不该答应娶她。即便要越城归顺,封她个郡主依旧待在越城也可,前几日哀家听闻她推了芸妃还闯了禁足,真是无法无天。”
夏睿文并不接太后的话茬,只是伸手端过太后面前的碗,盛了一碗乌鸡汤给太后,默然无言。
秋嬷嬷使着眼色示意太后勿要再说。
“哀家派人教她规矩也是应该。”太后的声音没有前几日的一丝愧疚,专属于她的傲气又回来了。她也曾想过不提这件事儿,可梗在心里她就是觉得不舒服,仿若真是错全在她这里似的。
夏睿文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你打算把她怎么样?”太后注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夏睿文,问的一本正经。
夏睿文这才道:“母后何意?”
太后一脸不可置信,急急道:“自然是她日后在后宫的地位,皇帝你可要记得她是越城来的,若他日生个儿子,以前越国留下来的乱臣贼子可就有了叛反的契机了。”
清脆的瓷器碰击的声音响起,夏睿文把银色的筷子微微用了些力道搁在了双凤瓷碟上,微微皱了皱眉。
“哀家也是为夏国着想。”太后的声音有些颤抖。
夏睿文勾了勾唇角,道:“母后深居宫中颐养天年,还要被这样的事儿叨扰,真是儿臣不孝了。”
他没有多做停留,躬身行了礼之后便出了门,王总管尴尬地抽着嘴角跟着夏睿文走了出去。
居安宫内,满桌的膳食还未动,只有那半碗皇帝盛的鸡汤在太后跟前还氤氲冒着热气,太后脸色稍显苍白,自己嘟囔道:“皇帝生气了?”
秋嬷嬷忍不住道:“搁谁自然是要生气的。”
太后满不在乎,也重重地把汤匙扔在了碗里,道:“那个苏妃执意要嫁来说不好就是这个目的。”
那浓稠的鸡汤溅出来几滴,落在了樱草色的桌布上,瞬间就被稀释,而太后那强硬的语气中还是有那么一丝的惧怕,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底气不足,有些愤愤然,随即感叹:“若是李家还有男儿在朝廷建功立业,皇帝如今对哀家也不会这样。”
话音还未落地,太后又似忽而想起了什么似得,转而对秋嬷嬷道:“皇帝是不是真喜欢那个苏妃?”
这次夏睿文前来是因为请脉的太医说太后最近身体不适,只是碍于太后的脾气太医不敢当面向太后说起,今早夏睿文随口问了一句才知太后肝火旺盛,故而想亲自劝说一二。肝火旺盛其中最大的形成原因便是情绪的波动,太后脾气一贯如此,外人劝说根本不会引起她的重视,可无奈进门就见太后如此对自己摆架子更提及后宫女人们怎么也不该提及的朝廷政事。
王总管在外头听得一二,已是全身冒了冷汗了,心中想着今日有要小心伺候了才是,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
在回勤政殿的必经之路上,苏染站在那里。
她今日换了月白色的衣裳,发髻之间依然是那枚洁白通透的白玉簪子。
夏睿文停住了脚步,望着几步之远的苏染,握了握拳头,他觉得此刻自己的心有些慌,他控制不住。
苏染朝他行了礼,面色平和,没有之前针锋相对的倔强,却还是用同样的眼神望着夏睿文,道:“我想……我有事和你说。”
他嗯了一声,款步走过,两步之后,他走到了苏染的身边,有风吹动苏染的衣袖,那上好的绸缎缠绕飞扬略过了夏睿文的手背,他眼角余光看到了苏染淡然自若的脸,心中更加慌张,他强自镇定收回了目光,大步走去。
勤政殿内,那把琴还未收起来,苏染一进屋内便看到了。
夏睿文驻足回望,顺着苏染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桌上的那把琴。
“你会弹琴?”夏睿文忍不住问了出口,只是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他开始对她好奇了,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令夏睿文意想不到的是,苏染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不会。”
时光静静流淌,夏睿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望了望桌案上堆积着的奏折,走了过去坐下,随意抽了一本,翻开摊在自己的面前,他此刻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儿做,这样他才不会觉得慌。
慌,夏睿文皱眉,这二十几年来,他着实没有慌过几次。第一次他觉得心慌是因为先帝要考他的骑射,他知道自己的骑射不如弟弟夏睿华,所以而感到心慌。第二次是他的第一个儿子降生的时候,产婆说难产,他守在明双月的院子里,有点心慌,第三次便是今日了。
他一向争强好胜,故而不愿输给旁人,所以第一次的心慌可以理解;对于明双月,夏睿文不过尔尔,可第一次初为人父,他的心慌也可以认可,唯独这次,他给自己的心慌找不出理由。
苏染走到他的面前,俩人中间隔着堆满了奏折的书案,她直视着夏睿文的脸庞,道:“贺兴,他可以。”
无头无脑的一句话,夏睿文不过思索了片刻的时间便懂了。他抬眸迎着苏染真挚的目光,没有说话。可他懂了苏染的话,却不懂自己了,方才他明明还在为太后插手朝政的事儿而不高兴,此刻苏染亦是做的同样的事儿,他却没有方才的不快的情绪。
苏染见他又是一贯的沉默,便又重复了一边:“贺兴,很有才干,他可以。”
她脸上有着的真挚纯粹的表情,那所有的表情都在说: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