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圆月高挂,窗前三两枝海棠花的影子倒映在窗上,夏睿文转身走了几步,坐在圆桌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如今早已没了越国,难道你不知道?”
他的语气带着轻佻的意味,还有让苏染怎的也无法接受的不屑一顾,她站在离夏睿文两步之远的地方,眼睛里浮出一丝水雾,她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拳头,咬着唇,努力地不让眼泪落下来,她不要在这个男人面前掉眼泪。
夏睿文喝过了茶水便起身自己独自离开,没有再同苏染说什么话。苏染瞧着夏睿文一步一步地离开,听着宫门关上的声音,终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窗外夜凉如洗,万籁俱寂之际,她仿若能够听到孩童的哭声,战场的厮杀声,声声如同利剑刺入身体,令她疼痛难忍。越国是一个小国,而且是夹在夏国与魏国这两个大国之间的小国,往前几十年,夏国与魏国交好他们越国的处境也算安好。
三年前,魏国国君以魏国疆内河流被污染一事与夏国宣战,那条横跨魏夏两国的河流瞬间被鲜血染红。越国为了自保不得不加入战争,她的父亲,她的弟弟全部都死在了夏国与魏国交战的战场上,尸骨无存。
即便如此,她们越国还是亡国了。
半月前,她在越国皇宫里接见了来自夏国的使者,使者言:“若你越国归顺我朝,可保你越国免受屠杀之灾。”
言语之中并没有提及要苏染嫁入夏国的意思。
那天苏染穿着金丝线织就的红色礼服,大朵大朵的山茶花在她的裙角盛开,她高高坐在上首,视线越过使者,看着站在后头的那个一身战衣的夏睿华,对他道:“让你们国君娶了我,我拿越国做陪嫁!”
苏染是个聪明人,她能够看清如今的局势,魏国国君嗜血残暴,不然也不会以莫须有的理由挑起两国争端,比起被魏国屠国,她唯有选择夏国,而选择依附夏国的方式有许多种,她偏执地选择这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
出发去夏国那日,她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詹杉在越国出国必经的那条路上为她俯首弹琴,琴声没有出嫁的欢喜,更多的是那能够沁出水来的悲伤。
她命马车停下,站在詹杉面前对他说:“好好活着。”
詹杉眉目低垂,道:“国不国,家不家,苏染,我们何时再能相见?”
“您睡了吗?”屋外丫头小声问着,苏染回神儿过来,摇了摇头,突然她意识到外头的丫头看不到她,故而又淡淡道:“没有。”
秋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白净的脸上挂着一丝担忧,她绕过红纱帐,缓缓进来,站在苏染两步远的地方,屈膝行礼,道:“听卫琳姐姐说您一路都未进食了,明早还要去向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您多少吃些吧!”
如今圣旨未下,她的位分未定,如何称呼全看旁人心情。苏染并没有从秋蕊的脸上看出什么别的情绪出来,这个小姑娘,许是真的担忧她,如她只身一人苟活在世,能够看到有人为她担忧,实属不易。
伸手接过秋蕊递过来的粥,碗底略微有些烫手,苏染曾娇生但不惯养,这点温度对她来说虽让她皱了皱眉,但着实不算什么,然而她小小的举动便吓着了身边站着的秋蕊,她跪下双手交叠在前,额头抵着自己的手背,慌忙道:“奴婢……奴婢该死!”
因为过度惊吓,秋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这不免让苏染回想起之前越国时父亲的林美人,娇娇滴滴的人,连声音都能掐出水来,后宫一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一个美人尚且如此,更可况秋蕊这样的宫人,苏染端着碗喝了口粥,缓缓问她:“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