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在理的,可是在苏染听起来就是隐隐觉得格外的不舒服,之后她独自一人倚在窗下看月亮的时候才明白那是比皇帝更加严重的不屑。她悠悠地叹了口气,目光从天空中的残月上收回来,看到了那衣架上展开的衣服上的鲜血,微微有些刺目。
卫琳问她是否要洗漱安息,她只是摇摇头不说话。她不想睡,更睡不下,闭上眼睛便有以往与父亲弟弟一起嬉笑玩耍的场景和战场上那满目苍夷的场景在她的脑中交织不散,那种强烈的对比感令她一时无法接受。
为了不让卫琳她们因为自己而备受折腾,在卫琳问过几次之后,苏染便换了寝衣老老实实地躺在了床上,睁眼瞧着床幔上繁复杂乱的花纹,苏染心中有说不出的厌烦,如今夏国时兴的花式纹样都与她们越国不同,她不禁想越国在归夏国管理之后百姓们是否会适应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越国的百姓们会不会如同如今的她一般被人嫌弃?
屏风外有翻身的声音,苏染扭过头瞧了一眼,见秋蕊正在偷偷地抹着自己的眼睛,隐隐还有极力压制着的哭泣的声音,苏染索性坐了起来,独自穿了鞋子绕过了屏风,虽与苏染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件事儿秋蕊是万万没有想到的,而且在看到苏染之后,秋蕊脸色瞬间煞白,匆忙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口中的话翻来覆去无非是:“奴婢该死。”
苏染听厌了这句话,伸手一把拽住秋蕊的胳膊,道:“你有何该死?在我面前不要动不动就言生死,你可知活着是多么的幸运。”
她的声音不大,可却有着令人不能质疑的坚定。
那是上过战场之后的人才会体味到的对生的渴望。残阳如血的时候,她被越国的将士们簇拥着退回到了安全的地带,那时父亲死了,弟弟也死了,苏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掉一滴泪,而是推开了阻拦着她的嬷嬷,翻身上了父亲在她十六岁生辰的时候赐给她的枣红色的马一路冲到了战场的最前线,她的出现令在场的将士们热泪盈眶,可是在那个时候,她却昂起了自己的头告诉他们:“我也姓苏。”
将士们并没有让苏染走上战场,他们把她带到了安全的地带,同样告诉她:“公主,您姓苏啊!”
苏染站起来要抽剑再次出去,却听到方才说话的少将又说:“皇上说,只要公主您活着,苏家的血脉就不会断。”
她没想到父亲对她唯一的期盼就是活着。
如今,她活着。
廊下阿春端着烛台进门,自然是看到了苏染严肃的面容,还有秋蕊那受了惊吓的而苍白的脸,她把烛台搁在一边的架子上,嘱咐秋蕊回去歇息,并称自己会在今夜好生照顾主子,秋蕊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之后悄然退了下去。阿春取过披风给苏染披上,她不清楚苏染今日在勤政殿,在居安宫经历了怎样的事情,卫琳归来之后一个字都未对她们说,只是阿春能够感觉得到不是什么好的事情,至少卫琳和苏染的脸上都布满了愁容。
苏染拍了拍阿春的肩膀,然后裹了披风坐在了窗边的炕上,瞅着屋外树叶一片一片的落下,瞅着星星一点一点地淡去,瞅着太阳一点一点的升起,瞅着太后跟前的秋嬷嬷带着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