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酒?闻着好香啊……”
“有一位西域商人来看望我时,赠给我的,我一直留着没喝,公主今天是有口福了……”
“为什么是红色?”
“葡萄酿制的果酒,自然是有色的,不信你尝尝,还有葡萄的香甜呢……”
“竹清,你果然懂我,知道我最近馋得慌……”
“的确是好酒,比刚才那酒还要好……”甘甜醇冽,回味悠长。
“公主慢些,这酒虽然爽口,但是后劲却大,喝多了是要醉得……”
“怕什么,能醉我的酒还没酿出来呢……”
烛光闪动,窗内两人对影成酌,窗外,清俊身影忍了又忍,终是拂了袖子。
翠儿来跟他说,公主在竹清公子的房里已进去好一会了,还没回来,怕是喝多了,若是醉在里面……
翠儿后面的话没说,他心里也清楚,若是醉在竹清旁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是,她这样都是做给自己看的,他心里最清楚不过。
自三个月前,他从如烟那里回来,发现家里一片狼藉,她也不在,问了小厮却说是去了南风馆。
他当时差点就要冲动的追出去,可是,将人追回来又该如何?
娶了她,又冷着她。
折磨她,也折磨自己。
一想到她是那人的女儿,心中就涌起再多的柔情蜜意都打消了,只有满腔的恨意和造化弄人的无奈。
结果,不必他追过来,她人就来了,却多带回来一个人,南风馆的竹清小倌人。
她带谁不好,却要带竹清回来?
是要找个替代品,还是存心要气他?
他已经越来越看不懂阿霓了,但是同样,阿霓也从来没有看懂过他。
他看的见她的委屈抱怨,辛酸失望,每次做好菜等他回来,虽然不说话,但是菜样却都是挑他爱吃的做,衣服上破个口子,她比谁都早看见。
更别说每次看到他,眼中藏也藏不住的情意,以及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幽怨情绪。
自从竹清来了,她便没了这些。
日日对着竹清,弹琴作画,作诗填词,焚香煮茶,似乎真的过得很好。
不再做好菜等着他,不再他出门时等在院中目送他。
似乎,那些情意都放下了……
这样不好吗?他觉得很好,他做了这一切,都是在逼她放手,所以,洞房花烛夜都不愿碰她。
想要逼她和离,留着清白之身再寻良缘。
不然两人绑在一起,迟早会恨了对方,他放不下过去,她看不见未来。
不如不相识,不如不相爱。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他不是如愿以偿了,她找了别人,不再看着他,等着他,用那双若有期待的眼睛。
可他好像,没办法看着这样……
他精心呵护的花儿,怎容她在别人身下绽放?
于是他脚下生风,循了原路返回,不及细想,一把推开了门。
云霓小脸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眼里不甚清明,伏在竹清怀里,嚷着好热好晕,还拽着衣领想要凉快,即使他进来也没有太多反应。
竹清倒是正常些,温着声音说公主醉了,要扶她去床上,见到他进来,顿了一下,就起了身子,继续要带人去床上。
“出去!”他首次寒了俊脸,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七分想像的人,有些恼。
竹清一笑,将人放在床上就要走,云霓却拉住他的袖子,口中还呢喃,师父,别走,陪陪阿霓,阿霓不喜欢一个人……
竹清低下身安抚云霓,轻拍着她哄不走,师父不走,转过头挑衅的看着他,“如何,她不要我走?”
“她叫的是师父!”他冷清清的声音,却抑制不住的怒火,情到深处,当真眼中揉不得傻子,明知道她心里想的是自己,可拉的是别人,要别人陪她,他心里依然酸涩难忍。
“可你不是她师父啊,不是吗?她说得,你不是她师父……”竹清无辜的笑,见云霓拉着他,索性坐在床边,好整以暇的与他理论。
“她喝多了,我带她回去!”他懒得再说这些歪理,说也说不清楚,直接走了过来要抢人。
阻止他的不是竹清,却反而是云霓,云霓眼神有些涣散,一把拨开他扶她起来的手,有些醉得不清醒的嚷嚷。
“你走开,我要师父,不要你……”
他一下沉了脸,竹清耸耸肩,笑得很无辜。
“阿霓,你喝醉了,我带你走!我就是师父啊……”他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哄她,感觉她这不是醉得,像是吃了什么。
“你给她吃了什么?”厉声质问竹清。
“我可没有,是她自己吃的,说是从太医那里要来的……”竹清好心的解释,说得不清不楚的,但是他心里也大概明白了。
阿霓酒量好,喝再多也不至于神志不清,体温高的不正常,眼里连人都认不清,不停往人身上贴,还扯松了领口,她吃的什么,还能是什么?
“宫中秘药多为暖情,不会伤身,这药性太烈,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怒从心起,双手拎了竹清起来,厉声质问。
“我看她那药不够劲,就换了南风馆的,反正都是春|药,吃那个……”不是吃这三个字还没出口,一拳就挥上那张与打他的人相似的脸。
他看着竹清收不住跌坐在地上,一拳也不解恨,只想将眼前这人五马分尸,看这张脸从未有过的讨厌。
“谁给你的胆子谋害当朝公主?不怕砍头吗?”
竹清坐地上也不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才笑着开口,“她说恕我无罪,是她自己要吃的,与旁人无关!”
“解药呢!”
“别说笑了,这种药哪来的解药,你明知道,最好的解药是什么不是?”竹清睨着他,暗示最好的解药。
“你不来该有多好,你为什么要来呢?”
“她竟然给自己下药?”不可置信的反问,阿霓想要做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怪她?你若对她好些,也不用对着我整天睹物思人不是?”竹清不屑的笑,明知道是他人的影子,偏偏也做影子做的开心,妄想有一天取代正主。
“……是我的错吗?”他低问,听着那边的难受的呢喃声有些心疼,起身过去抱起了云霓,云霓仍然推着他,嚷着要师父。
“你走吧,别再出现了!”他抱着人丢下一句,让竹清自便。
临出门时,竹清后面声音悠悠传来。
“她说要赌一赌,赌你能不能狠下心不管她,若赌赢了,她就至少活着有个念想,若输了,她也认了,投了湖死个干净……”
阿霓给自己下药,是将性命赌上了吗?自己伤她那么深吗?深到若是自己今天不来,她就要一死吗?
他到底以前是有多混账啊?
如果自己不来,是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从此,魂梦两相依吗?
阿霓难受的磨蹭,甚至凑近他的脖颈啄吻,他将她按住,加快了脚步,身后竹清的声音有些听不清楚了。
“她不知道,我也跟自己赌了一场,要是你不来,我也就赢了,谁又懂一个影子的心情?”
竹清原来抱的是这心思,如果自己今天不来,那么,阿霓和竹清会怎么样?
他心尖尖上的人,就要是别人的人了吗?
若真发生不可挽回的事,阿霓会怎么样?
他想起来一阵后怕,这种后怕盖过知道过去一切的愤恨,对于阿霓和她父皇的抵触。
甚至盖过,他想和她想忘谁先忘的执念。
他在不能多想,怀中的人烧得滚烫,放在了他们成亲的大床上。
成亲四个月,两人首次出现在这张喜床上。
“阿霓,你可认得我?”
“我,认不清楚……”浑身又热又难受,心口生出一种渴望,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烧得什么都看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她也不知道?
“阿霓,你看清楚我是谁?”那声音有些急躁有些懊恼,却是逼着她要她看清楚。
她看不清楚,她身处无量业火,四处都是叫嚣的火苗,要将她吞噬。
想要寻口寒井,消消这火热,眼前似乎就有。
怎么会这么难受?难怪竹清要她想清楚。
她没法想清楚,她想了几个月了,不还是如此,那人看见她与竹清在一起,不也混不在意,让她难过却又说不出来?
她还要想什么,不如赌一次,给自己个清净。
投了湖若侥幸活下来就再世为人,若死了,下辈子再也不要沾惹情爱之事,也落个清静。
感觉真的有甘泉送上,有人一口一口喂她水喝,像是哺喂小鸟一样。
她张了嘴,急得凑了上去,想要多几口,那人却突然上了劲,咬得她吃痛。
痛啊,好像都流血了……
她短暂的有些清醒过来,看清那张冷清清的俊脸,有些焦急担心,“师父……”
“是我,阿霓!”那人有些心疼,抚着她的伤处!
“你是竹清还是师父?”她不确定,两人长的又像,她这回偏又分不清楚。
“阿霓,你不是想要描金床,芙蓉帐吗?你忘了吗?你想要的,这里都有……”他拉着她的手,划过金丝滚边的大红喜被。
“你怎么会知道……你是诳我的吧?”她跟竹清没说过这个,说过的人只有她的夫君,可是他们长的太像。
“阿霓,是我不好……”迭声的道歉带着怜惜,她忍了心头火热,凝了神去看他。
是了,是师父了,竹清眼神总有些勾人,不像师父的这么至刚至烈凛凛夺魂。
“阿霓,你认得我了么?”
“难受……”
“师父,帮你好不好?”一只手说话间已经解了罗裙,隔着心衣抚着她,带着凉意的手让她舒服,她忍不住主动迎合上去。
“师父,我吃了药……”
“我知道……”
“师父,纵然我吃了药,我还是要你的心甘情愿……”说话含糊不清,却还是说着这一句,灼热的小手按住他的手。
本要继续下移的手停顿,看着眼前不清醒的人,心头无比震撼。
这一句,他曾听过,他从二公子手里救了她,她中了药,难受的咬着自己,他要帮她,她却也抖着声音说。
“师父,阿霓不要你以后后悔,阿霓要你的心甘情愿……”
他那时觉得,阿霓表面看着天真,其实心里认死理得很,这种关头却还要管他的心甘情愿,他只能抱着她在浴桶里泡冷水,折腾了一宿,才算熬过去。
好在,好在如烟当时喂了药给她,虽不能完全解,但是也疏散了药性,当时也是如烟报信给他,让他来救人的。
如今如烟被二公子逼得走投无路,他没有办法,不去管如烟,只能将如烟藏了起来。
现在,她自己给自己下|药,也还是要他心甘情愿么?
若他不是心甘情愿,她有待如何?
“阿霓,你赌赢了,这种事,我不会勉强自己的,你还不懂么?”他含|着她红红的耳|垂,亲昵的在耳边呢喃,却手下没有任何动作,虽然身下的人不断的磨蹭自己,让他没法忍耐的住。
可他也在等阿霓的心甘情愿。
“不会勉强……”她记得那时师父也说过不会勉强的话,师父的性格,看着好说话,其实骨子里的傲气不容人折辱半分,他这么说,意思是他真的愿意和她……,而不是……?
“不是可怜阿霓吗?”
“不是可怜,是怜爱,想要怜爱阿霓……”说这话不自觉的红了脸,想着到底怎么个怜爱法,越发的有些口渴心|痒,心头涌上无尽的怜惜。
这个小姑娘,现在真是狐狸精了,小|脸晕红,无意识的呻|吟,鬓发蓬乱,什么都没做,就勾得他快要没了理智,只要等她点头。
“那阿霓就放心了……”心头担心放下,无限的欲念涌上,想要将这个冷清清的人也燃起激情如火来。
冷了四个月的床铺,终是热了起来,锦被翻红云,帐幔轻飞舞,一室旖旎,透过层层白纱,慢慢扩散……
“那你师父对你好吗?”凤于飞最想问的是,有我对你好吗?
“好”,云其语似是陷入回忆,想了想,又强调,“挺好的。”
看着凤于飞挺不是滋味的脸,又笑着安抚,“你也对我很好,你们对我都很好!”
“不论他怎么样,别再想着他了,看着我,我才是活生生的,不是吗?”凤于飞翻身将她禁锢在身下,锁着她的眼睛,像是跟谁赌气一样的强调。
她伸了手,抚着眼前这张俊脸,笑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是你。”
从未混淆过,师父只是记忆里,凤于飞却是有血有肉的,真心实意的对她好……
她真的很知足,纵然未来不可预测,却也此生无憾了……
第五卷云开月已明相忘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