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黑暗的病房，只有月光透进来，也显得暗沉沉的没有生气，凤于飞坐在病床边，看着云其语，像是已经坐了很久，却被清朗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安静。
凤于飞回了头，一直没动过此时一转，觉得身子僵硬的难受，敞开的门边，来人逆光而站，凤于飞眯着眼看了半天，才认了出来。
大约也只有这个人会说出这种讨人嫌的话来，凤于飞无力吐槽，只以沉默面对。
表达他对贺兰熏的不欢迎的意思。
请他识相一点，自己走人，不要来打扰他和云其语，也不要来说这种没人没肺欠扁的话。
贺兰熏一向不是会看眼色的人，所以他优哉游哉的来了病床边，俯下身子打量病床上的云其语，还咂嘴，“看来是真死了！”
“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凤于飞将他一把推开，低着声音，透着凌厉，撵人撵的很不客气。
再说下去，贺兰熏今天也该住医院了。
而他没时间，他一点时间都不想花在贺兰熏身上，想多陪陪他的小狐狸。
“别生气啊”，贺兰熏双手举起，“她死了不是好事吗？至少血誓算是结束了。”
人死誓破！
听听贺兰熏说的这是人话吗？
血誓破了，人也死了，有什么好的？
不对，贺兰熏这回跑来跟自己说血誓，不会没原因的，他再没眼色也不至于这回跑来说废话惹人嫌？
难道？
“你想说什么？”是不是可以救她了？凤于飞现在，不敢抱太多希望，人死灯灭，贺兰熏难道能从鬼门关抢人回来？
太过无稽之谈，但是天狐一族这么神秘，云其语又有前世记忆，这本来也很光怪陆离。
是不是，也许有奇迹发生？
凤于飞死死盯着贺兰熏，紧张的停止了呼吸，他在等。
“我想我也许有办法救她……”贺兰熏扭头看看云其语，无所谓的开口。
“不是之前说没办法嘛？”现在又说有，逗你玩啊？
“我是说，我对血誓没办法”，贺兰熏笑的得意，清秀的眉眼都是绚丽之色，“可没说，我对死人没办法？”
“你不早说？”现在才说出来。
“早说有什么用，难道你们要弄死她？”总不能为了试试，直接将云其语搞死，这有点杀鸡取卵吧？
“……”好吧，你赢了！
“她现在死了，自然血誓也就破了。”贺兰熏指指云其语，好心的解释。
“子时没过，也许还救得回来……”贺兰熏点点头，看着凤于飞开口，“怎样，要不要试试？”
“我不懂。”要不要？自然要试，什么办法都要试试。
“我第一次救死人，没有试过到底成不成……”贺兰熏漫不经心的解释，“要是不成，你会再失望一次。”
“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先把丑话说到前头，别到时候救不成赖上他。
这话贺兰熏没说，但是凤于飞这么通透的人，自然听得懂。
“好，来吧。”凤于飞想都没想，如今就算是拿他的命来换，他也愿意。
何况不过是再失望一次？
他的心经得起任何打击，在感觉到她心跳停止那一刻，他就已经麻木了。
如今，似乎感觉到心跳又开始了。
“我要怎么做？”
“不用，去外面等着我，别让人进来，守好门就行。”贺兰熏懒洋洋开了口，凤于飞半信半疑，但是看贺兰熏两手空空，不知道要怎么个救法。
“对了，要借你的血一用。”贺兰熏不知道从哪里摸了刀出来，随便找了个纸杯递给他。
“血？”凤于飞虽然纳闷，但是却接过来就要割手腕，贺兰熏连忙叫停。
“我需要半杯就好，不需要你自杀。”
将一杯血递给了贺兰熏，贺兰熏看凤于飞欲言又止，就好心的开口解释。
“救她需要用血做引子，不用你的，难道用我的？”
“走吧走吧，你留着碍事！”
凤于飞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了云其语一眼，在门外守着。
心里却从未有此刻的清明过，温泉外贺兰熏问他云其语要是死了他怎么办？是不是心里早有料到今天，然后这个时刻出现？
是不是老天看他们太可怜，还是给了一线生机？
凤于飞心里忐忑不安，不敢抱太大希望，但是又觉得也许云其语救得回来。
漫长的时间煎熬，等了许久，直到门打开的一瞬间，凤于飞才觉得时间重新开始流转。
“好了！”贺兰熏走出来，偏偏头让他进去。
凤于飞进去一看，云其语还是睡着，他疑惑的看向贺兰熏。
“我说我不一定有办法，能不能活过来就看她的造化了。”贺兰熏丢下这一句，就走了。
凤于飞走了进去，坐在床边，摸着云其语的手，还是冰凉凉的，想了很久，伸手搁在了云其语的鼻间。
似乎隔了几个世纪，凤于飞感觉到微弱的呼吸，他又屏住呼吸感觉了一下。
是真的！
真的有呼吸。
之前云其语心跳气息全无，如今有了，是不是真的有希望！
凤于飞突的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他不信怪力乱神，可如今，他愿意为了云其语信一回。
凤于飞今日在此立誓，愿折十年阳寿，换云其语醒来，此誓诚心而立，绝无半点作假。
凤于飞连说了三遍，才对着月亮拜了三拜，他想，漫天诸佛在上，总有能听到的。
但愿心诚则灵。
…………
凤于飞接了云其语回家，在医院根本没意义，凤于飞知道，那些药水氧气不重要，她想云其语在家里，应该会喜欢的。
前几天还有人来探望他们，以为凤于飞守着尸体，然而，他们后来相信了。
云其语若是死了，怎么会尸体不腐烂不发硬呢？
她看起来就是跟睡着一样。
大家看看就走了，后来，逐渐来的人就少了。
他们看得出来，凤于飞不太欢迎他们，那就让他一个人陪着吧。
凤于飞看到他们还会有笑脸，也许真的不会殉情之类的。
所有人都盼着云其语能够死而复生，活下来。
但是又不太有信心，云其语这种听着说是没死，其实跟活死人差不多，说不定哪天就又……
可是凤于飞看着却最是信心满满，他说云其语今天体温好像高了点，他说云其语现在呼吸好像多了点，他说云其语会醒来。
凤于飞每天就是跟云其语说说话，或者看到什么好吃的告诉她，说她醒来这些好吃的他都带她去吃。
而云其语吊着营养液，却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你怎么还不醒来？”
“你不是要芙蓉软枕锦云被，雕花镂刻描金床吗？现在可都有了……”凤于飞看看房间里的布置，笑着开口。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你不醒来看一看吗？”
“你还要温泉水滑洗凝脂……”凤于飞笑笑，“我去给你放水吧，真的是温泉水。”
每日从青云山送过来，然后凤于飞便放了云其语进去，泡着。
他想，云其语应该懂他的心意，不会舍得丢下他。
他起了身子，去了洗手间，浴缸里是热热的温泉水，从早到晚保温着。
热气腾腾的，熏得凤于飞想流眼泪……
————
云其语恍恍惚惚的睁眼，却看见的是漫山的死人堆，鲜血，尸体，残破的战旗，凌乱的刀剑，以及偶尔几匹战马。
这里是哪里？
云其语心里有些迷糊，但是却看着那些尸体的衣服，觉得这事大曦的兵士，这是哪里？
又是哪里的战场？
远处的石碑上，书着西凤坡。
西凤坡？
栖凤？
这里是，她师父的死地么？
她心里忽的有些明白，她的师父是督军，西凤坡正是师父的葬身之地。
她师父呢？
在哪里？
她心跳的突突的，四处翻着尸体，一个个血迹满面的脸，却都不是她师父的。
怎么找都找不到，她急的要哭出来时，却听得师父的声音在远处。
“阿霓，你怎么来了？”
是师父，她抬了头，看远处模糊的清俊身影，看不清面目，但是声音确实是师父的。
“师父，我来找你。”她想，她是不是来得及救她师父了？
“我们一起回去吧？”
“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
“为什么不肯跟阿霓回去？难道你还在怨阿霓？”她带着哭意，他还是恨她吗？才一见面就撵她走。
“不是，只是你先回去，我稍后来找你……”她师父软了声音，哄着她。
“真的？”她半信半疑，看她师父带着浅笑，眸光温柔。
“真的不是骗阿霓？”
“嗯，你先回去，等我。”她师父开了口，一直看着她。
她才转了身要走，却突然想了起来。
“师父，我们有孩子了……”
“我知道。”是了是了，他出征前就知道的，她怎么忘了？
可是她的孩子呢，孩子呢？
云其语突然左右回身，找她的孩子，去哪了？
去哪了？
————
凤于飞靠着温泉水，嘴里有些喃喃自语，仔细听却是长恨歌。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背的东一句西一句，反反复复的。
最后只有两句。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他想，碧落黄泉他也去不了，云其语是活着的，去了也没用，可是为什么不给他托个梦也好呢？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突然插入的一句声音，凤于飞以为是幻听，才缓慢的回神。
身后，那个人笑颜如花，恍然若梦。
（终章心悦君可知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