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俏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映入眼帘的都是白色。她蹙起眉眼珠子慢慢地转动着,可是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不听使唤。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全身上下都插满了管子。她的嘴上还戴着氧气罩,这到底是怎么了。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躺在医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她记的自己去了机场,对,就是机场。她想起来了,她办理了登机手续,坐在位子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可是她为什么躺在这里呢。
她努力地回想着,忽然记忆的碎片又在脑海中形成了。她记得机舱里一片混乱的叫声,那种发自内心的惶恐,空姐给了她一张白纸。她咬着笔头却不知如何下手。她究竟在那张白纸上写了什么呢。她一点也想不起来。隐隐约约地还想起了机舱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接着她看到了许多火光,好多一团一团的火光……她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像针锥似的疼痛起来,不由得发出了呻吟之声。
护士跟大夫跑过来了,替她除去了氧气罩,并替她检查血压脉搏。她试图想坐起来,但是护士拦阻了她。这时又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那薄薄的嘴唇,浓密的头发,挺拔的鼻子还有一双单眼皮的闪闪发亮的眼睛。
“俊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可是她不知道她喊出来的话含糊不清的。
“禹俏!”程天泽走过来将手轻压在她的额上试了试,坚毅线条的脸上出现了欣喜的笑容,“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俊宁。”她兴奋得热泪盈眶,她记的俊宁要去飞去高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昨天晚上她还替他整理行李呢。
大夫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清楚,接着大夫便跟护士走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程天泽。护士替她拆除了绑在手上的仪器,她的手可以活动了。她颤巍巍地伸出手,程天泽一把握住了,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耳边,嘴里说道:“太好了,你终于醒来了。”
“我到底生了什么病?”她的声音很低,口齿也不清楚。但是程天泽却听明白了。
“你能想起来吗?你去美国的时候遇到了空难,那架座机在降落的时候偏离了跑道,还着了火。谢天谢地,你总算拣回了一条命。”程天泽消瘦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一道白光钻进了她的瞳仁里,她认真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几秒钟之后,哧地一声笑了,但是因笑牵动了身上受伤的部位,很快的,笑容在她的唇边隐去,她又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去过美国了?你忘了吗?昨天晚上你去高雄,行李还是我帮你收拾的呢。”
程天泽怔怔地瞟了她一眼,把头稍微地向她这边倾了过来,用那种极其专注的目光盯着她说道:“什么高雄?你在说什么?”
“俊宁,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她微微地嘟起嘴巴,心里油然地升起一股疑惑。“我什么时候要去美国了?你是不是搞错了?对了,我睡了多久。”
程天泽两颊的肌肉抽缩了一下,很快地答道:“你昏迷了三个月。”
“你在说什么嘛。”她笑着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在医院躺了三个月,听起来似乎太不可思议了。
“你不记的了吗?你叫我什么?”程天泽感觉到有一种厚厚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自己的身上。
“俊宁,你说的话真的很奇怪。你是怎么了?好吧,我暂且相信你我因为空难的事才受的伤。不过你不会跟我一样,因为发生了空难而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吧。”她虽然微笑着,心里却隐约地感到不安。俊宁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么奇怪的话。难道她真的发生了空难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吗?眼前的男人虽然酷似秦俊宁,可是为什么当她喊他的名字时,他的表情竟然这样奇怪呢。
程天泽的嘴唇动了动。这时从病房外又走进一个陌生的女人。那女人眉眼长得很清秀,皮肤也很白皙。她又是谁呢?
“禹俏,你终于醒了。”元绵关切地走到床头,用那种探刺般的眼神打量她。“终于不用插那些奇奇怪怪的管子了。”
然而她却不认识眼前站着的这个女人。
“你是谁?”
元绵的双眼睁得溜圆,又用质疑的目光扫了程天泽一眼,这才对她笑了笑说道:“禹俏,你别开玩笑了。”
“你是谁啊?”她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元绵看着,语速变得急促了,声量也抬高了。
元绵的眼底泛起求救的意思朝向程天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禹俏怎么会不认识我了。”
程天泽站着俯视她的脸,口吻里透着无奈:“她也不认识我了。”
元绵噤了一噤,看到她缠着绷带的头,摁响了病房里的应急灯。
她失忆了吗?晚上她一个人留在病房里,由加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但是她还是一人一间房。她躺在床上却思考着元绵的问题。为什么她会不认识元绵呢?听元绵的口气好像跟自己很熟似的。可是她真的想不起来,她也并不是完全的失忆,她记得秦俊宁,记得跟秦俊宁相爱的细节等等。这样的人怎么能叫失忆呢。可是大夫替她做完全套的检查,她的身体已无大碍,可是她到底有没有失忆却很难判断。也许她只是局部失忆。
她记的自己发生空难时的情景,虽然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而已。大概是白天在病房里睡得多了,以至于到了晚上却一点睡意也无。元绵曾提出要留下来陪她,她也没有同意。她偷偷地取出手机,还好她还认识自己的手机。病房里黑乎乎的,又静悄悄的,只有她手上的手机屏幕幽幽地闪着光。
“这样看手机对眼睛不好。”半空里她的耳畔边响起了一个人的说话声,确切地说那是个男人。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去按床头的开关。
然而她的手刚刚放在开关上的时候,有人用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将灯打开了。
禹俏看到一张男人的脸,似曾相识,却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长得非常地干净,文雅,五官端正,轮廓鲜明,再配上高大的身材,那是个讨女人喜欢的男人。
景牧荫见她睁着惘然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由地唇角微上扬。今天在公司处理事务的时间久了一点,他一下班就赶过来了。想不到一来就遇到个好消息,护士跟他说禹俏醒了,而且已经转入了普通病房。
“你是谁?”这一天她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同样的话。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难道又是她认识的人吗?可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就想不起他是谁。
他哑然地笑了一笑。禹俏可以忘记任何人,难道连他,她都会忘记吗?这听起来似乎太不可思议。他将脸慢慢地凑近她,三个月不下床的她,久居病房,原本就白净的脸更是白得如羊脂玉般。没有化过妆的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的多。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的话我就要喊人了。”她看着他慢慢地靠过来,不由得心慌地往后缩去。可是她受伤的腿却令她无法动弹。
景牧荫的脸孔微微地发白了,可是他不相信禹俏真的会失忆。医生已经跟他说过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但是看着她惊惶的小脸,不由得离她床几尺远的地方缩住了脚步。
“禹俏。”他冲口而出道,“你在搞什么花样。你是故意装失忆不想理我呢,还是……”
她漆黑的瞳孔散发出黑珍珠似的幽黑的亮光。这个男人一开口,就跟他儒雅的外表不相符合,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质疑,生气还有愤怒。他到底是谁?
“对不起,大夫说我大脑局部失忆,我真的不记得你是谁。”她雪白的脸颊上微微地浮现愧色,轻咬了下嘴唇说道。
“局部失忆?”他拉开她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把膝盖稍稍地挪动了一下。他盯着她缠着绷带的头,有点难以置信地重复着她的话。她自空难发生以来,已经呆在医院里三个月了。那架载有约三百人的波音777客机,因尾翼脱落,虽然侥幸降落,却冲出了跑道,最后停在机场的草坪上起火。数十人受伤,约十多人死亡,而她算是受伤程度比较严重的,她坐在后排的位子,当飞机偏离跑道的时候,她的脑袋刚好磕在机舱的墙壁上,引起了昏迷,身体也有多处软组织挫伤。
这三个月除了起初的那一个月,他都是白天晚上来看她一次,而这两个月以来随着景氏事务繁重,他通常都是选择下班之后来探望她。他好不容易等她醒来了,等来的却是她失忆的消息。
“我是你的丈夫!”他一字字缓缓道,漆黑的细眯的眼眸里散发出剑刃般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