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的盐水一共挂了两瓶,点滴打得很慢,足足两个小时才换一瓶。禹俏抱着女儿的胳膊已经酸麻了,然而更令她心痛的是景牧荫的态度。她居然认为自己用孩子生病在要胁他。眼眶湿润了,她悄悄地腾出一只手抹去了滚落在面颊上的泪珠。漫长的四个小时过去了,多多终于吊完了盐水,但是她仍然昏昏欲睡。她将围巾裹在孩子的身上,揉了揉她冰凉的小手,便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她新近买了一辆二手的小车,说起来可能有人不相信,她出道这么多年,居然到现在才购置了一辆二手车。驾照早就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就考出了。那张要还给景牧荫八十五万的支票还留在抽屉里,上次她还给他时,他不要,她后来也不去兑现就一直收着。
她掏出车钥匙,将女儿抱到后座的安全座椅上。现在小孩子的东西可真是贵,她又选择质量比较好的,这安全座椅花了她好几千块。女儿很喜欢坐。她又在车上找出一条儿童毯子替女儿盖上。
车子启动了,这辆二手车买来的时候非常便宜,因此速度也不快,开得太快的话便觉得底盘不稳。好在她开车总是不紧不慢的,车子稳稳当当地在马路上启动起来。
GARY的电话响了。她顺手接通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去好莱坞拍片的试镜过了,那个大导演他很喜欢你呢。他说他面试那么多演员里,就数你的英文讲得最流利,表情也更丰富。”GARY的嗓音里掩盖不住他的那丝欢悦。
然而喜悦只是短暂地维持了几秒钟,她的心情又恢复平静:“我觉的我可能不太适合去了……”
“你傻啊。怎么说这种话。虽然是当个配角,但是有多少二线的女演员挤破了脑袋想进去呀。禹俏,我告诉你,这是老天爷给你的一次机会,你不要不珍惜。”GARY的声音里透着紧张与焦急。“难道你就想一辈子做个四五线的女演员?那点片酬刚够给你吃饭还是够你抚养女儿啊。”
她回头望了一眼熟睡的多多,光线照在她小巧白皙的脸上,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她又怎么能丢下孩子跑到千里迢迢的美国去呢。GARY还在电话里叽哩咕噜地说着话。她握着手机对GARY低声地说了一句:“我再想想。”
“你不要再想了啊。如果你不放心孩子,那么我找人帮你带多多,如果有空的话我带着她来美国来见你!喂……喂……”GARY哇啦哇啦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她却已经悄悄地摁掉了电话。
老天真是给她出了个大难题。难道命中注定她要把孩子交给景牧荫吗?不,不行。那么封漫妮会如何对待多多,会不会把当初对她的怨气一下子发泄在多多的身上呢?她只这么一想,便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踩住了煞车。车子发出一阵凌厉的叫声,蓦地停了下来。她睄了睄多多一眼,女儿还在睡着,不知道此刻她的母亲正在遭受一番怎么样的煎熬。
景钰笑出院了,叶佰珞与封漫妮接她出院。而这一天刚好又是景牧荫想搬出景家的日子。景牧荫听到楼下的嘈杂声,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原本想提前一天搬出去,就是为了怕跟景钰笑碰面。然而景德却执意不肯,于是他又多留了一天。好在他的行李已经收拾完毕,随时都可以走人。
他一点也不后悔当初对景钰笑所做的事,他是无心的,只是为了保护多多而已,而景钰笑却是故意的。所以他对于景钰笑问心无愧。
这时他听到敲门的声音,便站起身来打开门,看到封漫妮站在门口。她脸孔雪白,眼眸黝黑,看不出前日在他这里受过伤的表情。反倒是他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说话的声音也充满了冷漠:“什么事?”
封漫妮将下颚微微地抬高了一点,她的目光正对准他的眼睛,声音柔柔细细的:“对不起,我是来向你道歉的,那一天我不该那么说。”
他看到封漫妮那对闪亮,幽黑的眼眸,又想到早上到禹俏家中,看到是程天泽前来开门。这两个女人,一个对自己一望情深,几年如一,一个是他所爱,却对他百般折磨背叛。他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没有以往对封漫妮那种剑拔弩张的态度:“算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你真的原谅我了吗?”封漫妮的眼眸一下子就绽放出丰富的光彩来。大概她自己也没想到过景牧荫的态度居然对她转变了。
“说不上原不原谅。”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也许你没有说错。”
封漫妮的眼睛闪着光,唇边浮出一个柔弱的微笑:“太好了。我还怕你对我发脾气呢。”
他低下眼睑,笑容在嘴边隐去:“漫妮,上次你跟我说过你有禹俏跟程天泽的亲密照片?”
封漫妮的微笑一下子凝冻起来。上次她这么说,无非只是想打击一下景牧荫。
“你在骗我?”刚才对封漫妮的态度有所缓和的他一下子沉下了脸。
“不,不。对不起,牧荫,我不该偷偷了聘请私家侦探去查他们两人,我不是故意要叫人拍下他们亲密的照片。不过那照片我谁也没有让他们看过,你放心,我会好好地收着,不会被人发现的。”封漫妮怕他重新对自己产生憎厌,连忙说道。
他微蹙起眉梢,眼里的阴霾令她寒颤,声音非常平静,听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把照片给我!我想看看这些照片。”
“还是不要了吧。”她闪烁其词地说道,露出匆促的表情,“我怕那些照片,你看了会受不了的。”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还是想看看那些照片。”他的脸上笼罩了一阵暗影。他倒是想看看他们两人亲热到什么程度。可是只要一想起昨天晚上程天泽呆在她家里,两人共处一室的情景,就够让他揪心的了。
“好……我回去找找吧。”封漫妮惶乱的,紧张的,同时又充满着不安的语调说道。
这时景钰笑门也不敲地走进来。她那长长的,曾经引以为傲的卷曲长发被剃成了短短的头发,因为她的后脑勺上还贴着胶布。她消瘦了,本来就瘦的她,更是瘦得两颊都陷落了下去,隐隐地看到两个大坑,只剩下一层淡青色的表皮包括着她的脸部。她穿了一件灰格子的连衣裙,质地很好,在腰部那里松松地打了个结,便可以看到她那纤细得脱去人形的腰肢。可是她站在那里,令人不可思议地想要躲开。
“我的好大哥怎么我出院了你都不来接我?”体内囤积着的怨恨使她的脸色铁青,言辞中充满了讥诮与揶揄。
景牧荫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紫色的盒子递给她:“这是给你的。”
她伸出那遍布青筋的胳膊,略有些恼怒,又夹杂着好奇的神色眱了他一眼,将手上的紫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白金项链,吊坠是紫荆花造型,花蕊是用黄宝石镶嵌而成的。
不待她开口,封漫妮率先喊了起来:“好漂亮的项链。”
然而景钰笑露出轻藐的神色,用小指勾起那条项链,直直地瞪着他:“你打算用这么个东西打发我了吗?好掩饰你犯下的错误!”
景牧荫的眼睛凝视着她,脸上露出异常严肃的表情:“我并不觉的自己有错。”
“你害死我姐姐,现在又害得我……”景钰笑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抚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你还敢说你自己没有错?”
封漫妮眼瞅着他们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的时候,她忙出来打圆场:“今天钰笑你出院,不如我们去外面庆祝一下,请你吃顿饭好吗?”
景钰笑嗖地一下将眼光调向她,唇角边涌现一个自嘲的笑容:“庆祝我破相吗?还是庆祝我从楼梯上滚下来,抑式是庆祝我的后脑勺从此以后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疤痕?”
封漫妮露出吃惊的神色,连连地摆了摆手:“钰笑,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你喜欢他,难道你不会站在他那一边吗?”景钰笑瞪起双眼,双颊猛地收缩了一下,很不客气地说道。她将手上的项链往他的身上狠狠地一掼,哼了一声说:“谁要这种东西!不管你送我金山也好,银山也好,你永远都欠我跟我姐姐的!”
那条紫荆花项链从他的身上滑落,断成了两截。而景钰笑只是冷冷地睄了一眼,转眼走出了他的房间。
倒是封漫妮心疼地从地上拣起那条项链,口气中透着惋惜:“好可惜,就这么断了。”
“替我丢了它。”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吞下了一腔难言的苦涩与愤怒。景钰笑到现在都无悔改之色。看来以后他们的关系更加紧张了。想着他俯身从地上拎起那只行李箱。封漫妮将项链握在手中,见到他正要往外走,便焦灼地说:“你要去哪里。”
“我要搬出去住了。”他回头对一脸惊诧的封漫妮说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