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仙尊”这个名字如同晴天霹雳,惊得我一个踉跄,几乎坐倒在地。
我捂着嘴唇,难以控制地急促喘息起来,脑子里也变得一片空白,只有谢战那句话来回回荡——
看那青莲仙尊还有什么把戏……
看那青莲仙尊……
青莲仙尊……
师父……
竟然是……
“何人在此?”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断喝,将我吓得又是一个激灵,手中握着的法器也掉落在地,我有些眩晕,眼前虚影晃了三晃才看清面前人。
“洛湘,你怎么……”只见敖清正有些惊愕地瞧着我。秋渡与谢战亦紧随其后。
我木木地环视他们一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过神来,只是脑中仍然嗡嗡作响不得安宁。
感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连忙深吸了口气,责令自己不准哭。
大难当前,我不能软弱,无论如何也不能。
“我、我怎么了?”我脸上撑起笑,梗着脖子努力将泪水憋回去,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哼,你这般雕虫小技,以为骗得过我吗?怎么?这种事竟然瞒着我,还怕我知道了会想不开不成?告诉你,我洛湘可是南方井龙王的女儿,什么都不怕!说吧,你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这个,又是什么时候开始骗我的?”
不等敖清回答,我又努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道:“千秋盏里头出现的是子母棋吧?这有什么好遮掩的,不就是师父是幕后真凶吗,不就是我曾找回棋子帮了他一把吗?我洛湘虽然年纪轻,但并非分不清轻重,你绝不用担心我会偏到他那头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敖清眉头拧得愈发紧了。
“洛湘。”这边秋渡轻声唤我。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你、你莫哭……”
“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我转头瞪他一眼,却真的感到有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连忙背过身去手忙脚乱地抬起袖子抹脸:“今天、今天风大……”
“想哭就哭出来吧。”敖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家伙不是常说哭没有用吗?怎么这时候反倒叫我哭?我胸口憋着一口气,就是不愿意示弱,于是清理干净泪痕又笑:“谁说我要哭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进展不该高兴吗?”
我转回身去,见秋渡跟谢战已经走了,大约是敖清授意。可我此刻一点也不想要他怜悯安慰。仿佛和敖清在一起一刻都多撑不住,脆弱得就要崩溃,我不看他,径直拉着他的胳膊往秋渡离开的方向去:“愣着做什么?我们也走啊,天下大事可不容耽搁。”
敖清任我怎么拉也不动,我却不松手,凭着一股倔劲死命地拽他向前。
待我精疲力竭之时,却被他反手拉了回去。
“洛湘,你不是要同我共同面对一切么?”敖清捏住我肩膀,逼我同他对视,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与坚定。
不待我回答,他便重重地说起来:“那好,你听着,镕曲丢失后落到了你师父手里。他有子母棋,若赋予棋盘力量,那力量便可均分至三十二子棋之上,小则控制棋奴,大则控制天地。他去云游,以棋会友,皆是谎言,他每去一宫,每行一海,便将棋子布在它们当中。他恐五方定海阵阻碍,便故意将我支到五玄宫,恐惹人怀疑,便佯作不在意,将那无法破解更无法损坏的棋盘给你日日赏玩,未料棋局方布好你却丢了他的棋子。”
我听着他的一字一句,终于忍不住抽噎起来,到后来几乎成了放声大哭。
而敖清的话不停:“我从不曾去央求他回宫,他会回来也不是因为记挂你,而是为了他的棋子。天帝殿前,他宁愿你丢掉情丝,也要让你下凡去将那枚母棋寻回。你将它送回宫后,他便开始施法,在镕曲的法力生效之前,他以你为由将我留在五玄宫饮酒,所以五子阵才不得成,四海才会沦陷。那封印之所以又像来自天界,又像从内而外而成,便是因为,根本就是你师父在控制着这一切。所有的天劫,旱灾,人间的生灵涂炭,哀鸿遍野,都是青莲他一手造成,若要拯救苍生,你必要与他为敌,你明白了吗?”
敖清的声音停了下来,而我什么都说不出,只是哭。
那个拉着我的手,将怯怯的我从井底牵出的人,那个一字一句授我渊博学识,启我脑中蒙昧,教会我世间道理的人,那个总在我闯祸后第一个出现的人,那个会在我犯错时板起脸孔,却从狠不下心责罚的人,那个如父亲般包容我疼爱我整整一百年的人,那个我眼中世上最了不起的人,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为什么到头来,我真正的敌人竟是我最牵挂的人?
敖清不断地为我擦着眼泪,可却怎么也擦不尽。他的眼眶也有些红了。
最终,他叹了口气,将我拥入怀中,抚着我的头发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巨大的无助感向我袭来。我紧紧地抱着敖清,像是快要冻僵的人抱着世上绝无仅有的温暖一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仿佛回到从前,久违的恐惧卷土重来,几乎要将我淹没,我只能抓紧敖清,再抓紧一点,仿佛一松手就会被胸腔传来的痛楚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嗓子哑了,泪水也几乎流干。我从嚎啕大哭到呜咽再到抽噎,到最后,连抽噎的力气也没有了。
累得只能靠着敖清的力量站立。我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这一次撕心裂肺的痛哭似乎让我将胸口那一团浊气吐了出去,才让痛苦不致太过猛烈。
一言不发地依在敖清胸膛,听他的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我的呼吸渐渐随之平稳,心中突然变得极安静。
“敖清,”良久,我哑着嗓子开了口,“无论如何,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敖清沉默不语。
我皱眉抬头,方才的委屈又回来了些:“你说啊!”
而敖清垂眼,半晌才道:“破解子母棋的办法只有两个,一是毁掉一枚子棋,二是进入迷湖幻境,寻到其中的句芒镜。”
如今,毁掉子棋便意味着要牺牲掉一方海龙宫,且不说可行与否,这损失都太大了。那迷湖幻境……
“既然和藏烛在谢家,我们进去取那镜子就好了啊。”我哑声道。
“如今世上三个无定界域皆作囚笼用途,不同的是,虚融界与丹渊都有人逃出过,而迷湖幻境,从来没有。也没有人知道里头是什么景象。”
我呆住了。
我知道敖清是什么想法——他想要孤身犯险,而我也相信他很清楚我的心思。
“不管里头有什么,我都陪你去闯。”
敖清早知会是如此,因而不见惊讶,只是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他重又将我揽入怀中,喟叹一般说道:“洛湘,你真是个呆子。”顿了顿,又加上微不可闻的一句——
“又是个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