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我便踏上了去往狐谷的路。走之前谢战十分大方地赠予我一件防身的法器,听说那东西能敛去我周身的仙气,我再变化成不显眼的模样,便不会惹上麻烦。即便惹上麻烦,只要隐身便不会被发现了。
其实我觉得他们有些小题大做。因为我一路云行,走得快了一日便到,其间能遇上旁人的可能本就很小,遇上强大有心怀不轨的人的可能便更小了。看那玩意十分贵重,谢战也不知是真舍得,还是被敖清所迫。
走前,敖清一再叮嘱我乖乖云行,不要下去凑热闹,而秋渡在旁愁眉不展地盯了我看了许久,那模样令我不禁失笑:“又不是再见不着,你这副表情是做什么?”
“洛湘,你保重,待到事成之后我就来接你。”他不舍地看着我,这样答道。
事成来接我?敖清不是说人界局势初平之后来找我吗?我挑了挑眉:“你要办什么事?”
秋渡还没回答,敖清便笑着开口:“我们还能有什么事可办?等到一切定了下来,我们接你过去。”
秋渡便附和道:“对,总之,你安心等着就是了。”
我心下觉得怪怪的。秋渡一贯对敖清像仇敌般,何时这样顺着他说过?可还不待我再问,敖清便笑着一刮我的鼻子:“好了,你再不走,我可要忍不住将你留下了。”
我这才点点头,依依不舍地道别:“你们保重。”
敖清与秋渡点点头。我于是扬袖,缓缓升天。
到半空时,我瞥见谢家一角正有人布阵。一个石台模样的东西被摆了出来,有许多弟子正忙碌张罗着,也不知要做什么。
那石台看来十分熟悉,好似在书上看过。我在上空云行,一直到出了百里镇还在想那东西究竟是何物。那石台呈六方形状,每个棱角都缀着晶石,中间亦有一颗,呈彩虹七色……我逐渐想起,那是观星台,用来绘制星宿与天宫的图景的东西。谢战要天阙图做什么?况且若要绘图准确,非要有神仙操持才行,敖清说他今日也要离开此地上京,那谁来用这神台?若说敖清走前帮他制好以备不时之需,那敖清为何对我只字未提?
我又想起走时敖清与秋渡略带奇怪的模样来,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莫非敖清是想故意支走我?这个想法从脑海中跳了出来,却又很快被自己否定了——昨夜我既已经告诉他我不会再逞强,若他真想为免除我的什么危险而让我离开,大可将一切说清,就算为了孩子我也会听他的话自保,他何必骗我?
我心中有些烦躁,走得离青阳度越远就越是不安,甚至想回头去问他,但又怕自己多虑误事。
这时,我瞧见底下人界的驿站,不由心中一动。
秋渡曾说,此时正是兵荒马乱年头,凡人四处走动得多,故而驿站时时供给不足,所以他与禁卫军从京城来时需得提前通知。这青阳度多的是送信的草木精灵,若秋渡要回京的话,昨夜定要急遣哪个去百里镇附近的驿站通报,不如我确定一下,也好安心。
这么想着,我掉头回到百里镇,找到那个驿站打听。
“近日是不是将有大队人马经此?”
“没有。”驿站的人答道。
我心下一沉,又问:“听说有个小王爷,带了禁卫军去青阳度,算算时间也不短了,他们不回京吗?”
“是有个,”驿站的人点头,漫不经心道,“不知所为何事,昨夜还有一个禁卫军乘谢家的一匹灵驹连夜往京城方向送信,大部队么,倒是没见着。”
我猜这送信的禁卫军一定是要将近况带给玄虚子,也就是说,其实秋渡根本就没有回京的打算。
他们果然有事瞒着我。这样想着,不祥的预感汹涌而来。
我很快就下定了回去的决心。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事情问清楚。
*
既然敖清甚至不惜把我从他身边打发走也要向我隐瞒什么,那么就算我回去质问,他也未必肯将真相和盘托出。他这个人我再了解不过——他脑子转得像陀螺一样快,保不准就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谎又圆了去,那我岂不是一直要在他隐瞒之下度日?
还说什么给我同心石,保证再不骗我,现在想想,这个混蛋不知道多少次佯装牵我手腕,却用法术抑住同心石的灵力好撒谎,亏得我还一直信他。
到了谢府,我忍住直接进去质问的冲动,摇身隐住身形,用着谢战给我的法器将身上仙气也敛去,偷偷摸摸地进入了那扇气派的大门,径直朝他们画天阙图的地方去。
此时,他们应该已经施法完毕,正围在观星台前对上头的图景指指点点。听得出来是敖清在向他们解释天庭各宫的分布。
“……中宫天极有钧天帝所,乃天帝所居,下统三十六主宫,其中又以四宫为首,包括:东宫苍龙天阙,西宫咸池天阙,南宫朱鸟天阙,北宫癸钺天阙——玄门九真大小天宫就在此处——而四大天阙之下又各有八大主宫,主宫下大小天宫无数各司其职,这便是粗略的天庭格局。”
敖清大致将天阙图向他们讲解了一番,而秋渡与谢战聚精会神地听着。我站在他们不远处,听见他提及癸钺天阙,心中莫名发紧。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我思忖着,莫非他们有了新的打算?
“也就是说,”正当我出神时,秋渡皱着眉开了口,“除去东西南北海的四个,他应当在天宫还布下了二十八个,”他沉吟片刻,道,“是了,除去癸钺天阙九宫,东西南二十七宫加上钧天帝所,刚好是二十八。”
什么东西南北海?什么二十八个?谁在天宫布下了什么?为何不算癸钺天阙?我听得一头雾水,只得茫然地盯着观星台上的玩意儿瞧——可那只是最平常不过的天阙图罢了。
此刻,谢战也凝重地点了点头。他似乎一点疑惑也没有,只道:“原来如此。”
敖清却定定地盯着那图蹙起了眉头,眼神中浮起些许怀疑。
“镕曲的力量真有那么大?”他手指在天阙图上摩挲着,缓慢地说道,“灵婵的功力一经唤醒,的确足以翻天覆地,却不至于真压过世间所有神力总和,尤其是……”
“她的力量并不需压过全部。别忘了这局是用来控制,它们左右的是这些宫阙本身的力量。”秋渡打断他。
敖清摇摇头,并未将目光抬起。
“即便只用来控制也不够,”他将指尖停在钧天帝所处,若有所思道,“仅这一宫的力量就足以威慑众天阙,况且镕曲中的法力还被均分成了三十二份。若贸然将阵布到钧天帝所妄图制住天帝,两股力量相争,一旦天帝占了上风,他便会满盘皆输。他真会冒这个险么?”
“可看样子钧天帝所确已沦陷,若三十二子未全布好,这局是开不了的。若中宫未被控制,那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谢战道。
敖清皱了皱眉,眼中还有丝毫疑惑,却终于颔首,抬眼道:“大约是我多虑了。”
我仍然听得云里雾里,脑中却有什么不愿承认的东西一点点逼近,但我怎么也不愿将那东西想清,只想逃。那种感觉令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只是……若事实真是如此,为何他直至现在都按兵不动?”秋渡又这样问。
敖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这老狐狸诡计多端,我们唯有尽快行动,免得夜长梦多。”
“是啊,”谢战点下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点和藏烛,若有幸拿到句芒镜,便可布阵破了他的子母棋局,看那青莲仙尊还有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