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探秘境·沉迷之界(七)
肖沙冰2017-08-03 20:003,702

  在这充满欢乐的幻境多待一日,我对它的留恋就多一分。

  安宁的时光当中,那些影子也如我们所想,一日日浓了起来。原本我们伸手穿过它们便似穿过空气一般,后来便似穿过一阵风,能隐约感到轻轻的阻力,且这股力量还在日渐增长。里头活动的人影也渐渐有了模样,他们自模糊的人形生出五官,手指,以及衣物,到了后来,他们的发丝都已经清晰可见。

  又过了一个月左右,我们便能听到那些人的声音了。但也只是模模糊糊,如同蚊子嗡鸣一般,不能分辨他们所言字句。

  这些时间里,我们二人四处探求出幻境的法门之余,常到那个小镇里坐坐,看他们生活。只见这个镇子里的人都十分和乐,他们有的忙碌有的清闲,但相同的是,没有一个人有忧伤之色,即便有了,也很快就会消泯。

  我不觉对他们的生活羡慕起来,总是怔怔地想,也不知道以后灾难过去,我能不能与敖清过上这样的日子。

  有时,我甚至会希望敖清晚一点找到出去的法子,让我得以在这种欢喜之中多待些时日,十年,二十年,反正外头只是一瞬间,我们又何必那样急呢?

  敖清的想法大约与我大同小异。他漫无目的地寻找了几日,便不再做无用功,只同我一起等待着那个小镇的影子渐渐加深。

  我有时埋在湖中同各色鱼儿玩得不亦乐乎,敖清便坐在一棵大树下刻着什么,我问他在做什么,他却并不告诉我。

  终有一日,我在水下听到一阵熟悉的清越的琴声,连忙起身离水。循声望去,却见敖清正端坐在树下。他手底一幅精致的七弦琴,正因他的拨弄发出悦耳的声音。

  那琴声幽雅而宁静,在这空旷的天地间动听得令人屏息。

  我怔怔地立在原地瞧着他,连要走过去都忘了。而敖清一边抚弄着琴弦,一边抬眼朝我浅笑。

  上次听到这样的琴声是何时?如今想起那夜星河前他亲手毁掉浮桐立誓再不抚琴,竟恍如隔世。我几乎要忘了他曾是世上最善琴之人。

  我看着敖清,只觉从他指尖淌出的幽幽琴声似是有生命一般,将我缠绕起来,拉着向他去。于是我走向他,坐在他对面不远处,痴痴地瞧着他抚琴的模样,听着他的琴声随着风在这幻界四处飘扬。

  心中逐渐被欢喜填满,却又总不知足,若是这样的时刻永远不要结束,那该有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敖清停了下来,长指轻轻抚过琴身,朝我笑道:“多时未抚琴,有些生疏了。”

  “怎么会?”我仍旧沉浸在婉转曲调当中,呆呆道,“真好听。”

  “你喜欢便好,”敖清于是自得一笑,招手要我过来坐在他身旁,道,“改日我再为你制一副筝。其实我一直十分想念那时在五玄……”

  说到这个,他意识到什么一般停了下来,转而笑道:“一直想同你再和一曲。”

  “好啊。”我朝他笑笑,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这些日子我能察觉,敖清总是小心翼翼地避着和五玄宫有关的字眼,大概是怕我想起来难过吧。其实我的确没有那样洒脱,可以在短时间内就释怀,但自从我在梦境中对青莲磕了那三个响头之后,我对他已经逐渐放下了。

  我一言不发地靠在敖清肩头,静静地瞧着他手下那副漂亮的七弦琴,敖清也沉默下来。

  良久,我才抬起头笑:“敖清。”

  “嗯?”

  “没关系的,我已经和青莲断绝师徒关系了。想起五玄宫,我也只会想要快点打倒那个罪孽深重的人,然后救师兄他们出来,仅此而已。”

  敖清微微一怔,随即笑了,温声道:“你想通就好。”

  “不是想通,”我直起身子来瞧他,“就算他真的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太难过。不瞒你说,进这里的前夜,我曾在梦中见过他,也跟他表明了决心,断绝关系了。”

  敖清先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而后神色却逐渐凝重起来。

  “你是说……你在梦中同青莲相见?”

  我点点头,将那夜如真似幻的梦对他和盘托出。

  敖清若有所思地听着,敛着眉头一言不发良久,才道:“那不是梦,而是……”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将目光延至远方,似乎在思考一件很复杂的事。我不敢出声打扰,只愣愣地看着他的侧脸,过了不知多久,终于看见他双眼一亮。

  “原来如此,”他低低地说着,发出一声轻笑,“原来如此。”

  “怎么了?”我一头雾水地问道。

  “呵,”而敖清像是恍悟了什么般,沉声道,“你以为他真能在不知你去向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你的魂魄从我眼皮子底下唤走?他又真会白白放了你?”

  “我……”我惘然地瞧着他,道,“不然呢?”

  而敖清瞧着我,摇头失笑:“如今都还被蒙在鼓里么?”他稳了稳神色,眯眼看着我道:

  “小棋奴。”

  棋奴?我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青莲利用一枚子棋控制了我?!思及此,我后背一寒,拨浪鼓似地摇头:“不可能,他那三十二颗棋子,控制四海与各天阙才刚刚够,怎么会浪费在我一个法力微浅的小井龙身上?再说,青莲的力量今非昔比,未必不能从你眼皮子底下唤走我的魂魄,会放我回来是因为他不能进入谢府的结界将我肉身掳走,我若不愿相助,他要我的魂魄便无用吧……不过就算我真能为他所用,我的用处也不大啊!”

  “怎么不大?”敖清冷笑了一下,“青莲的阵已然布好,唯一的隐患便是这句芒镜,他四年前既来过谢府,便说明他知道子母棋的软肋所在,只有彻底毁掉千秋盏……”他停了停,眯眼道,“和藏烛也在密室当中,这样说来,他真正的目标是哪一个,很难说清。可惜他没能得手,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想想,若我们拿了这句芒镜出去,而你落入他掌控当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一想,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却又强自镇定下来:“可是,他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子棋放在我身上呢?”

  敖清没有说话,过来将手伸进我的衣襟,我刚要脸红,便见他从我怀中摸出了那个青莲给的项坠。

  我本来觉得那东西留着也是睹物思人,徒增烦恼,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扔掉,便将它卸下收了起来,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敖清的眼睛。

  “就是它。”敖清朝我说道。

  “这项坠我戴了近一百年了,”我皱眉,“青莲就算再神机妙算,也不会得知我一百年后将进入这迷湖幻境,取这句芒镜吧?”

  敖清思忖片刻,道:“谁说这棋子是百年前就布下的?”

  他难得地严肃起来,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一边理顺思路,一边向我讲解:“青莲是在大约两年前因你丢棋子匆忙回宫,遣你下凡。当时他已经将子棋放了个大概,掩人耳目也很成功,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时,没想到你会丢了一枚母棋。此事事关重大,指望你寻着棋子的确不怎么稳妥,最好的法子便是将一枚子棋放在你身上,这样一来它不仅可以助你找到母棋,而且虽然棋子不全不能开局,但关键时刻,用那子棋控制你是足够了。他将子棋藏在了你的项坠里头,因为以他对你的了解,这是你最不愿丢掉的东西。

  后来,你还他母棋之时,他本该就此将子棋收回,你却对他说我要娶你。他深知你的性子,若我没有猜错,也看到了我给你的灵珠,于是,便起了利用我们的念头。他知道我们一层层抽丝剥茧,总会寻着句芒镜,最后他只需将你唤回,便可渔翁得利。这也是我们始终百思解的问题的答案——他按兵不动这样久,是在等着什么?”

  我愣住了,在六王府当门神的回忆再次涌入脑海。如此说来,那项坠对棋子的感应竟是这样得来,而我始终看不透的卦仙的眼神……原来如此,能窥天象之人如青荼,如江虞,他们早就知道这其中玄机,只是青莲势力太强,谁也不敢贸然同他作对,只能千方百计地为我们提供含糊的提示以及帮助。青荼舍了本该给自己的情丝,宁愿铸成他们夫妇悲剧也希望我与敖清二人齐心,而江虞考验过我的勇气以及用心才敢给我们指引……可是,我又觉得其中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总觉得他们这般作为后还藏着什么。

  “若真如此,毁掉一枚子棋便可破全局,为何他们不杀了我?”我皱眉。

  “只有两种解释,要么他们杀不了你,要么,杀了你也无济于事。强大如江虞,将我们杀死轻而易举,他却没有动手,足可证明第二种可能居上。那就是说,是这枚棋子难以销毁,”他执起那枚子棋,道,“可见这是将棋,子母棋中,将帅二子最强,毁掉它极难,即便你死了,它也会依旧存在。”

  我咋舌:“他竟用‘将’来对付我?”

  “不难理解,”而敖清点点头,“看天阙图当日我便想过,若贸然将棋子布到钧天帝所,两股力量相争,一旦天帝占了上风,他便会满盘皆输。所以,他将本该布在钧天帝所的将棋留了下来,而利用其它宫阙的包围将那里牢牢控制。这也是为何他有闲棋给你的原因……老狐狸这一招果然出其不意,若非你提醒了我,我还料不到这一层。”

  我点点头,却没有太多惊喜,只觉得心有余悸,同时又是一阵心寒。

  原来那个我叫了百年师父的人,真的将我当一枚棋子看待。我垂眼,将那珍藏已久的项坠扔进湖中,看着它缓缓沉入水底:“幻境中,这棋子是没有力量的吧。”

  敖清点点头。他察觉了我的失落,便笑道:“幸好我们发现了他的诡计,现在已然没有后顾之忧。一切很快便会结束,到时候,我便将你风风光光迎娶进门,我们的孩子也会很快诞下……有这么多好事摆在面前,你还想那些不愉快做什么?唉,现如今你将那老狐狸挂在心上,还不若多烦恼该怎么管教你肚子里的哪吒,让他对他父王手下留情。”

  我这才被他逗得笑了:“小龙子可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到时候我一定偏袒他,帮着他管教你。”

  “你敢。”于是敖清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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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荒·灵珠渡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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