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苏止已经不见了踪影,紫苏长吸一口气,又重新向清和宫狂奔而去。
苏止速度快,等紫苏奔进宫门时,他已坐在榻边,皱着眉头号起脉了。
紫苏轻手轻脚走到一边,屏息凝神。
许久,苏止的眉头才渐渐展开,松了口气,对紫苏道:“没事了,你做的很好,她的病情没有恶化。”
紫苏浑身冷汗像被水洗了一般,虚脱地跌坐在地上。
苏止给刘璃掖了掖被角:“怎么回事,午时不还精神很好吗?”
紫苏吸了吸鼻子道:“都怪奴婢大意了,公主醒了之后,便问了奴婢一些事情,包括身世,奴婢都说了,后来公主便一个人开始发呆,奴婢也没注意,公主便突然发病了。”
苏止皱眉:“她如今虽然神志已醒,但也该循序渐进,她问什么你也不该全都说了。”
紫苏看了看面色苍白,嘴唇有些青紫的刘璃,低声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公主像是变了一个人,浑身的气场都不像是九岁的孩子,奴婢不由自主地胆怯,公主问什么,也就老老实实答了。”
苏止闻言倒是没什么大变化,只轻声道:“她起死回生,又不再痴傻,定然与原先不一样的,你也不必介怀,这些年她受了诸多苦楚委屈,多成长一分,也便安全一分。”
榻上那人的睫毛忽然颤了颤,苏止立刻伸手去触她的脉搏,却不料,那苍白纤弱的小手忽然握住了他温凉的手指,像是迷路的孩子找到了熟悉的怀抱,整个人不经意间蜷缩在靠近苏止的地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很久以后,苏止还会想,若是那个孩子,当年不曾抓紧他的手,是否,也便不会有这悲喜交加的一生了。
苏止蹙着眉,试图抽出手,刘璃却抓得更紧,几乎勒出了红痕,苏止好笑,明明是睡着的人,哪来这么大手劲。
紫苏看了一眼立刻低下头去,苏止见状轻声道:“去把安神香点上。”
刘璃在梦中紧蹙的双眉终于在淡淡的气息中展开,但拉着苏止的手却依然没有放开,她像溺水的人紧紧抓着救命的稻草。
许久,苏止抬眼看了看天色,雪已经停了,夜幕降临,逐渐昏暗下来,苏止叹了口气吩咐紫苏去熬药,紫苏应声走出了房门,苏止这才重新看向榻上的孩子,不由得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温柔道:“乖,没事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松手吧,乖。”
刘璃皱了皱眉,在睡梦中不高兴地嘟囔着什么,手中的力气明显小了,苏止长舒一口气,轻轻抽出手,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方才提着药箱离开,临行前嘱咐紫苏记得喂刘璃吃药,明日一早自己会来看她。
夜,甘泉宫,皇后处。
一位年长的老嬷嬷低声道:“皇后娘娘,据那边的消息,今日清和宫请了两次太医,甚是急迫,第二次苏太医呆了许久,只怕病势棘手。”
卫子夫素手轻抚过茶杯,柔声道:“那孩子也是可怜见的,从小就多病多灾,这一次只怕是不好。”
老嬷嬷道:“可不是嘛,一个痴傻的孩子,在那冷宫里,也真是不容易。”
“嬷嬷,你刚说苏太医呆了许久,如今可还在清和宫?”
“苏太医戌时三刻便走了,来的人说清和宫早早熄了蜡烛,也再没有人声。”
卫子夫点点头:“苏太医是年轻太医里的翘楚,是个懂礼的人,自然不会轻易违了规矩,”想了想,又道,“如今入了腊月,下了场大雪,也冷了下来,本宫知道,这些年清和宫的份例没少被克扣,嬷嬷你明日亲自送些银炭过去,至少,要够了这个冬天的,那孩子的病是冷不得的。”
嬷嬷应了是,笑言:“娘娘到底是个心善之人,这些年,没少照料清和宫。”
卫子夫闻言淡淡笑了笑:“哪里说得上心善不心善,无非是见过那孩子一面,觉得甚是可怜罢了,想起本宫的据儿、妍儿、茵儿,如今都没病没灾地长大了,不免唏嘘,更何况,卫青这些年征战在外,本宫心里也着实不踏实,不过是做些善事,祈求上苍神明感知本宫的心,护佑他们罢了。”
嬷嬷道:“您总是悄没声地做这些事,从来不让陛下知道,若是陛下知道您这份心,必然更加体贴感激娘娘啊。”
卫子夫微微皱了眉:“本宫照拂那孩子,也是因当年本宫初入宫,曾受过玲珑姐姐的照拂,如今这些小事不过举手之劳,但那孩子出生便被冠上了煞星克母的罪名,陛下这些年不闻不问,多少还是介怀的,本宫又何苦招惹这个不痛快。”
嬷嬷颔首:“娘娘思虑周全,是老奴僭越了,明日老奴便亲自去清和宫。”
卫子夫似有困倦,问道:“陛下今日歇在何处了?”
嬷嬷心领神会地搀她起身:“陛下今日又与卫将军和一众武将商量战事,只怕这会子已经歇在未央宫了。”
卫子夫点了点头,便转身自去休息了。
忽然,外边一阵嘈杂,嬷嬷皱了眉正欲去训斥,却见一个小宦官冲了进来:“娘娘,长平侯府传来消息,平阳长公主早产了,胎位不正,宫里的太医都已经赶过去了。”
卫子夫瞬间没了困意:“早产?长公主如何会早产?”
小宦官吓得跪在地上:“说是雪天路滑,长平侯回去的晚,长公主执意要去接,如此才摔了一跤,要不是长平侯关键时刻接住了长公主,只怕不是早产这么简单了。”
卫子夫叱道:“胡闹,卫青府里的人都是死人吗?”焦急道:“陛下可知道了?可需本宫连夜出宫?”
小宦官道:“陛下已经知道了,便派了苏太医前去,说让娘娘放心,苏太医是黄山真人的传人,定然能保住长公主和小世子。”
卫子夫似有疑惑,正欲再问,一旁的嬷嬷恍然大悟道:“娘娘您忘了?苏太医与玲珑姑姑师出同门,当年娘娘您生二公主时便胎位不正,也是玲珑姑姑保下的,如今陛下派了苏太医,想也是这个原因,苏太医年纪虽轻,但医术高绝,您就放心,长公主和长平侯吉人天相,定然无事的。”
“本宫如何能不急?”卫子夫深吸了两口气,才终于冷静下来,“你去,让长平侯府一有消息便来报知本宫。”
嬷嬷还未走出门,又有一小宦官跑了进来:“娘娘快准备接驾吧,陛下过来了。”
嬷嬷立刻眉开眼笑:“您瞧瞧,陛下这是生怕娘娘您着急担心,才赶过来宽慰娘娘啊。”
卫子夫闻言镇定不少,笑瞪了嬷嬷一眼,便急急去接驾了。
刘璃一夜无梦,只因冥冥中,似乎有人轻轻抚摸她的脑袋,温柔安慰。
第二日清晨,紫苏打了水,发现刘璃已经醒了过来,连忙扑过去:“公主您可算醒了,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
刘璃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对不起啊吓到你了,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了。”
紫苏连连摇头:“您可别跟奴婢说对不起,倒是昨日,奴婢见您昏了过去,吓得神不附体,跑去找苏太医,苏太医二话没说就来看您,后来还——”紫苏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