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璃眼见小姑娘又要跑去收拾药碗，不由叫道：“哎，你坐下，咱们说说话。”
小姑娘连连摇头：“公主说就好，奴婢站着听。”
刘璃皱眉：“这里就我们二人，哪里那么多虚礼，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小姑娘这才小心翼翼坐在榻边：“公主有什么话要问奴婢？”
刘璃斟酌着措辞：“是这样，我如今大病初愈，想来你也知道，从前我是不大懂事的，如今又有好些情况一无所知，所以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可明白了？”
小姑娘点头，并没有对她的话有异议，刘璃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紫苏，受恩于玲珑姑姑，从小便在清和宫侍奉公主，如今八年了。”
“八年？”刘璃震惊，“你才多大啊？”
“奴婢虚岁十一，年长公主一岁，原先跟着公主的奶娘，后来记事了，便一直留在公主身边了。”
刘璃在心中盘算着，这样说来，这个公主才九岁？这么小的孩子？听那个什么苏太医和紫苏方才所言，这孩子原本是呈油尽灯枯之像的，那么，自己，这算是借尸还魂？自己在现代是死了吗？不会真的脑袋摔成八瓣了吧？
“你，你与我说说，我既是公主，那么我的，呃，父王是谁？”
紫苏吓了一跳：“公主，陛下可是大汉的皇上，您该称父皇的，可不能乱叫。”
大，汉，的，皇，上。
刘璃揉揉额头，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有点不够用了。
刘璃闻言愣在那里，大汉？是中国历史上那个汉朝？天哪，自己这算是穿越了？
“他叫什么？”
“啊？”紫苏不解。
“我的意思是，当今的大汉皇帝叫什么？”
紫苏猛地从塌上起身，又噗通跪了下去：“公主，陛下的名讳是不能随意称呼的，这是大逆不道啊！”
刘璃执着地盯着她，紫苏颤了颤，方才垂下头，生怕别人听见似的，快速地低声道：“刘彻。”
刘璃的身形晃了晃，原本就憔悴的脸更加苍白，刘彻？汉武帝刘彻？半晌才颤声问道：“那我呢？我又是谁？”
“您就是公主啊，陛下的三公主。”
“名字，封号。”
紫苏快速看了她一眼，嗫嚅道：“公主自出生，便被批了命中带煞的命格，再加上，玲珑姑姑产后血崩而亡，又被冠上了克母的罪名，故而，自小便养在这清和宫，身边也只留了奶娘和奴婢，奶娘前些年去了，公主一直未得陛下召见，也就没有赐名与封号。”
刘璃闻言笑了一声，就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命格，出生九年，亲生父亲不闻不问，连个名字都没有，落下一身病痛，又是痴儿，这公主，当真落魄可怜至极。
紫苏看了看那有些冰冷的笑意，心想公主如今是醒了，这性子似乎也变了。
紫苏看不出刘璃心中所想，抿了抿唇继续道：“当今陛下与皇后膝下共有两女一子，长女封号当利公主，骄纵金贵，最得陛下盛宠，二公主封号诸邑，奴婢远远见过，倒是个温柔和善之人，大皇子刘据亦是皇后嫡出，甚得陛下喜爱，外间都说，大皇子是嫡长子，以后肯定也是太子。”紫苏说到这里突然噤了声，害怕地看了面无表情的刘璃一眼。
刘璃虽初来乍到，但也多少明白一些其中道理，遂淡淡道：“这些话日后不要说了，要让人听到，我这个落魄公主可保不了你。”
紫苏低声应是。
刘璃迷茫了一会，又问道：“如今我这身子究竟是什么情况？”
紫苏摇摇头：“您的病一直是苏太医给瞧的，奴婢不懂医理，也不甚明白。”
“苏太医？便是方才那位帅、唔，那位公子？”
紫苏点了点头：“这些年公主病弱，太医院也都是些势利之人，要不是苏太医，只怕公主也撑不到今日。”
刘璃眨了眨眼睛：“那苏太医，又为何对我这个落魄公主照顾有加？”
紫苏面上带了一丝轻快：“苏太医与玲珑姑姑是旧识，承了姑姑大恩，故而一直照拂着公主，是个好人。”
“方才，方才我醒来之前，隐隐听到你们说话来着，发生什么了？”刘璃揉了揉额头。
紫苏似乎也有些疑惑：“方才，公主一直昏迷不醒，脸色也极是难看，苏太医还说公主只怕是油尽灯枯了，”复又笑道，“兴许是神明护佑，公主如今醒了，病也好了许多。”
刘璃唔了一声，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沉默下来。
紫苏看了看她，轻轻唤了两声也没反应，想着公主神志初醒，估计是有许多事要梳理清楚，便轻手轻脚端了药碗退了下去。
收拾妥当，却见刘璃还坐在榻上出神，神色清冷，紫苏想，这公主自醒来后到底是不一样了，从前只当个孩子哄，如今不说话时，她竟然有点害怕，复又想到今日公主与她说的话比前九年都多，便开心起来，公主的大病都能康复，日后也不会再比这些年更加艰难了。
刘璃自然不清楚这个小宫女的百般心思，大脑一片空白，一时的冲击已经冷静下来，太多疑问盘桓在大脑中。
自己在现代是死了吗？从石阶上摔死的？自己若是占用了这个公主的身体，那么这位公主呢，是香消玉殒魂飞魄散了，还是，也同样占据了自己的身体呢？
她拼命使自己不去想，如果自己真的死了，爸妈会是怎样的绝望，他们的后半辈子可怎么办，还有阿秋，那个傻姑娘，会不会把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包袱，痛苦地活下去？
她不敢想。
刘璃把脸埋进手心，这是一场梦吧？醒来，便能看见爸妈焦急的面孔，还有阿秋，一定是偷偷哭过以后又跑来幸灾乐祸，她还是刘璃，还是那个整日苦读医理的医学生，奔波在考四六级雅思托福各种证的路上，纠结于考研和工作的刘璃，不用担负着别人的命运······
紫苏觉得，一种绝望而悲伤的气息蔓延开来，她不懂，明明是一件喜事，为什么公主会那么难过呢？是因为，知道了自己这些年的处境吗？
刘璃忽然觉得心尖一痛，这种令人窒息的疼痛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她不禁捂着心口蜷缩起来。
紫苏大惊失色，旋风一般冲进房间，熟练地让刘璃平躺了下来，从一边的柜子里去了一个小瓷瓶，迅速倒出一粒药丸，喂刘璃吃了下去，又端来水喂了两口，轻轻替她揉着心口。
“公主，公主，您好点了吗？您听奴婢说，苏太医说过，您是先天的心疾，不能大悲大喜，您一定要平静下来，深呼吸。”
刘璃朦胧中听见心疾二字，头脑中那些医学知识还没调动出来，就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逐渐坠入黑暗，那一刻，她想，若是这样睡过去也好，醒来，或许真是大梦一场。
紫苏见刘璃直接晕了过去，不敢耽误，拔腿就向太医院狂奔而去，在门口迎面撞上了似是问诊而来的苏止，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拉住苏止：“苏太医，苏太医！快快！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