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止低眉浅笑：“昨日公主发病，微臣实在担忧，如今公主既然安好，待换了药方，微臣也得回去歇歇了。”
吴嬷嬷看了一眼苏止眉眼间掩不住的疲色，连连点头：“还是身体要紧，这不，娘娘眼瞧着下了大雪入了冬，怕清和宫被那些没眼的奴才怠慢，紧赶慢赶命老身送来了银屑炭，说是公主的身子最不能冻着。”
苏止点头笑道：“有了这炭，微臣也可歇口气了，紫苏，快替公主谢恩收下去。”
紫苏不明白公主和苏太医打的什么哑谜，公主明明病好了啊？但一听闻是银屑炭，遂喜上眉梢，连连谢恩，领着众人将炭送去了库房。
吴嬷嬷这才又转向目光怔然的刘璃，叹了口气：“也不知公主这病何时能好？”
苏止道：“这也说不准，没准明日后日，也有可能——”
吴嬷嬷自是领会了言下之意，看着空荡荡的清和宫，不由得更加怜惜：“若小公主能养在我们娘娘膝下，也便不用这般受苦了。”
苏止温和道：“娘娘有此心，苏止便替师姐谢过了。”一句话，又承了皇后的情，又将自己驻留清和宫的理由重申了一遍。
刘璃面无表情地啧啧有声，一箭双雕，苏止也是个奇人。
吴嬷嬷再三慰问，方才离开，路上，一个小宦官忍不住道：“嬷嬷，您是没见清和宫的库房，真是，连老鼠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眼瞅着过冬了，炭都所剩无几，若非咱们娘娘心慈，这清和宫上下可怎么活啊。”
吴嬷嬷闻言叹了口气：“个人有个人的命，总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你们啊，别跟宫里那些势利之人学，多做一分好事，来日才有回报。”
众小宦官应是，一行人向甘泉宫踏雪而去。
吴嬷嬷一行人走远了，刘璃才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拱手道：“多谢苏太医。”
苏止好笑：“你为何不让别人知道你病好了？”
刘璃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进去：“没必要，目前为止，就算我病好了又能怎样，便可以离开清和宫了吗？”
苏止沉默半晌：“公主是有所打算了？”
刘璃舒了口气道：“还没有，总得有个法子，让我能彻底离开，以皇室公主的身份，堂堂正正的活在世上。我既醒来，便不再是曾经的我，过去上苍亏欠我的，我总要一样一样讨回来，至少，总得先有个名字不是吗？”
苏止看着她，虽然就是那样懒懒散散窝在美人榻上，可清清淡淡的面孔，却让她周身多了一种气质，刘璃不会知道，这一刻的她，有多么的光彩夺目。
刘璃看了看他带着倦色的面容：“辛苦苏太医了，如今我没事了，苏太医快些去歇息吧。”
苏止颔首，走了两步复又停下，仔细盯着刘璃的眸子，抿了抿唇：“那日，我虽没与紫苏说，但公主确确实实是断了心脉的，之后为何又醒了过来，苏某学识浅薄不能解释，但公主神智初醒，也不该是如今的样子，公主，就没有什么，想对苏某说的吗？”
刘璃也看着他，想着这人真是太精明，自己那些瞎话骗骗紫苏还可以，但要蒙一个医术精湛的人实在不容易，但如今这个迷信的时代，如果自己说了真相，真的不会被当成妖孽烧了么？苏止，是那个可以信任的人吗？她不确定，所以，只是笑了笑：“我也并不十分清楚，对过去的事没什么记忆，恐怕我更是当局者迷，若连苏太医都解释不来，那我更没办法了。”
苏止眸中似乎闪过了失望，或者是什么别的情绪，但刘璃已经偏过了头，闭上了眼睛，装作小憩的样子。
过了许久，才听苏止道：“如今是冬日，太阳快落山了，公主还是回房去吧。微臣告退。”
待院中空无一人，刘璃才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苏止消失的地方，抿了抿嘴唇。
一阵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冷战，连忙躲回了屋子，里头已经燃起了今日皇后送来的银屑炭，暖烘烘的，刘璃一步一步走向了梳妆台，走向了那面巨大的铜镜。
这两日，她几乎神经质般躲避任何能反射出人影的物品，似乎是害怕看见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可有些东西，是不能永远回避的。
铜镜中的人影越来越清晰，苍白的面孔，杏眸柳眉，眉间一点朱砂，如鲜血般殷红欲滴，刘璃缓缓伸手触碰着那点朱砂痣，她在现代，也是有同样的一枚痣的。
思及此，忽然笑了，刘璃对着镜中人说：“你瞧，咱们还是有某种共同点的。”
刘璃伸手忽然掐了自己一下，不由得“嘶——”的一声，苦笑道：“近日我总想着，兴许这是场梦，如今看来，怕是不可能了。”
“若如苏止所说，你在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死了，那么，你去哪里了？如果，如果你去了现代，可以拜托你，好好照顾我的父母吗？他们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们会很疼爱你，你在这里，亲情淡薄，受了这么多的苦，在那边，也算是全了这份情，若是方便的话，可以替我告诉阿秋那个傻丫头，不要自责，让他们不要担心，我在这里活的很好。”
刘璃拂去一滴泪：“你放心，既然我来了，便不会再让你受苦，我会替你好好活着，曾经亏欠你的，我会替你一点一点讨回来，我会替你去看那个一生丰功伟绩的帝王，我会替你去看那个驰骋疆场纵横匈奴的大将军卫青，我会替你去看那个出身歌伎却飞跃枝头成了凤凰的皇后卫子夫，我会替你去看那个倾国倾城的李夫人，还有，霍去病，那个往来无败的少年将军，我会替你看着他，成为这长安城中，最耀眼的太阳。”
“无论将来你会叫什么名字，我都会让天下人记住这个名字。”
“公主？您在同谁说话啊？”紫苏探进一个脑袋。
刘璃拭去最后一滴泪：“没什么。”
紫苏撅了撅嘴，觉得公主好像哪里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