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司马谈能在太史令这个位置是上稳坐数十年,又怎会没有真本事?司马谈,似乎真的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看来自己就算活了两世,加起来也算四十来岁了,依然比不得古人智慧。
长叹一声,史书载,公元前一百二十五年,武帝朝元朔五年,司马迁开始游历天下,直至前一百一十年才回来继任太史令之位,难道自己终究难逃这个命运?游历天下?我的乖乖,上哪去啊。
未央宫,武帝寝宫。
刘璃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担忧紫苏,又不知道她在哪,却恍惚感觉正殿的烛火尚未熄灭,难道是在守岁?摸了摸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低声道:“肚子肚子,别叫了,本公主这就把你们喂饱。”提了裙摆,悄悄跨过了睡熟的宫女,溜进了正殿,越过两个打瞌睡的小宦官,便看见昏黄烛火下依然伏案看着什么的武帝,以及强打着精神在一旁时候的春陀。
当皇上也不容易啊,大过年的除夕之夜,百官休沐,这皇帝也不能休息。
“什么人!”武帝喝道。
只听“嗖嗖嗖乒乒乓乓”几声,自己已被一堆明晃晃的刀剑包围着,半分不敢移动。
“哟!公主!您这大半夜的,怎么跑到这来了?”春陀一个激灵奔了出来,又道,“还不把刀剑收回去!小心吓着了公主!”
刘璃嘟了嘟嘴,绕过春陀跑了进去,直接扑进武帝怀里,蹭了蹭道:“父皇,怕。”
武帝摸摸她的小脑袋:“怎么不睡觉?不怕不怕,父皇在这里。”
春陀安排妥当,这才走了进来,笑道:“公主没被吓着吧?”
刘璃委屈撇了撇嘴,仍然道:“没有,才不怕。”
“父皇,”刘璃唤道,小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煞是好听,“饿了。”
武帝一怔,春陀哎哟一声笑道:“小公主怕是连晚膳都没用,瞧老奴这脑子,这就命人备膳?”
武帝点了点头:“苏止以前给公主开的都是药膳,在太医院都有备案,你去查了,按那个做,做之前问问张寒士。”
春陀连忙去了。
刘璃仰头看着武帝,眨着大眼睛:“父皇,他的名字叫春陀吗?”
武帝好笑:“是啊。”
“那父皇也有名字吗?”
武帝似已明了,却仍然笑道:“朕自然有,”复将刘璃揽在膝头,“朕小的时候,朕的父皇和奶奶就叫朕彘儿,你知道彘是什么意思嘛?”
刘璃摇头。
“彘儿,就是小猪的意思。”
刘璃咯咯笑着,细细看过武帝眉目如剑的容颜,拍手道:“父皇可不像小猪,父皇像画上的龙。”一边暗自鄙视自己居然又拍马屁。
武帝也笑了:“可不是?朕啊,是到二十岁当了太子那年,才有了现在的名字,刘彻。”
刘彻,刘彻,刘璃当然知道,那个雄才伟略,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之一,两千年来,都被人津津乐道。
“那,那我怎么没有名字呢?他们都叫我公主,但紫苏说公主不是名字,苏止说,是父皇太忙了,忘记给我取名字了,父皇,我也想要一个名字。”刘璃拉着他的胳膊摇啊摇,心说对不起了苏大人,这个锅你背吧。
武帝目光温暖:“朕今日见到朕的小公主,也一直在想,朕怎么能将朕的小公主忘了呢?朕得给她一个好听的名字,不再让她受苦。”
刘璃一副不懂的样子,但心中却微微感动。
“朕总以为,逃避便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可当朕看见你的眼睛,那样澄澈,像世间最好看的琉璃珠,朕便知道,逃不过的。”
刘璃这下真的不太懂了,为什么要逃避?不是说,武帝对那位玲珑姑姑没什么感情吗?难道就是因为愧疚?还有什么隐情吗?
武帝却不欲再说,想了想,温暖笑道:“不如就叫刘璃吧,琉璃珠的璃,朕的璃儿。”
刘璃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刘璃?刘璃!难道自己来到这真是冥冥中注定的?难道自己与那个孩子真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怎么?璃儿不喜欢?”武帝问道。
刘璃忽然落下泪来,她的爸爸在她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便敲定了这个名字:“瞧,我闺女这双大眼睛,跟琉璃珠似的,就叫刘璃!好听!这个字也好。”
两个父亲,截然不同的性格与身份,似乎跨越了时空,在这一霎那重合,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勤勤恳恳的平头百姓,父母与儿女的情,总是一样的。
“别哭,璃儿不喜欢吗?不喜欢就换一个好不好?”刘璃被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像是真的回到了小时候,受了委屈,自己总是倔强着不掉眼泪,回到家里看见爸爸,还没张口眼泪就断了线似的,爸爸总是将手在围裙上擦干净,抱她在怀里:“怎么了怎么了?谁敢欺负我家小公主?走,爸爸替你揍他去!”
“父皇父皇,璃儿,璃儿可喜欢这个名字了。”刘璃的眼泪噼里啪啦打湿了武帝身上的龙袍。
“喜欢就好,那你哭什么啊。”
“父皇父皇,璃儿好想你,你为什么不来看璃儿,璃儿一个人好害怕,璃儿想回家。”刘璃哭着,几乎分不清抱着她的究竟是谁,她好想回家,旁人只看得到她的故作坚强,可她真的好想家,想爸爸妈妈,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真的不想继续走下去了。
女儿的眼泪,几乎融化了武帝的心,心疼的无以复加,这么多年,这个孩子是怎么过来的,受了多大委屈。
刘璃哭到声嘶力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抽噎着昏睡过去。
武帝看着她满脸泪痕,小手还无意识紧紧捏着自己的袖角,不由叹气:“春陀,这么些年,朕是不是错了?”
春陀颤了一下,没敢回话,当年的事,除了已经故去的太皇太后和如今的皇上,自己便是那个唯一的知情人了。
武帝看着端着药膳畏缩在一旁的春陀,气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起来吧,明日一早,给朕传司马谈,唔,还有司马迁。”
“那陛下?”
“你去吧,不用管朕了。”武帝说着便轻轻抱起了刘璃,朝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