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兴致极高,随手便赏赐了刘璃一堆金银珠宝,刘璃重新骑上自家的小逐月,笑眯眯地随行在队伍之侧。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刘璃摇头摆尾地哼着歌。
逐月抗议地偏头去看自家主人,神色委屈:人家可是西域宝马,才不是小毛驴好嘛!
刘璃笑眯眯地揉了揉逐月的脑袋:“乖啦,等到了上林苑自然有你玩耍的地方。”
忽然,身旁的马车帘被拉开,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柳眉倒竖:“公主没有公主的样子,成何体统!”
刘璃懒洋洋地趴在逐月身上,冲一脸别扭的刘妍乐道:“大姐姐,方才可是父皇大人亲自允许我骑马的,更何况,父皇注重我大汉骑兵的发展,本公主自然要以身作则了。”
刘妍目光中闪过一丝嫉妒,到底是小孩心性,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摔了帘子坐了回去。
刘璃撇了撇嘴,继续趴在逐月身上晃悠着。
后边又一个车帘被揭开,露出诸邑公主刘茵娴静姣好的面容,只见她温婉一笑:“大姐一向心直口快,没什么恶意,三妹可不要恼了大姐,你们二人才和好,咱们姐妹只见还要和睦才好。”
刘璃上下打量了一圈,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二姐举手投足之间倒真像是皇家公主该有的模样,至于她小心思里转的什么,自己可没兴趣知道,只微微笑道:“自然。”便不再多话,夹紧马腹,逐月默契地向前奔了几步,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刘茵看着那清丽的背影远去,目光落在那匹逐月身上,闪过莫名的情绪,她也听说,这是霍去病送给刘璃的,想起少年快马轻裘的样子,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皇家仪仗一向恭肃严谨,队伍里也没有人敢肆意聊天,刘璃沉闷无比,又不知道师父苏止坐在了哪辆马车,只好在自己的马车和逐月之间来回折腾。
长安城距离上林苑并不十分远,再加上武帝心中急迫,众人吃喝都在车上,中途未有驻留扎营的情况,也不过两日的路程,便进入了上林行宫的范围。
早已在上林苑等候多时的卫青等人,立刻迎了出来,口呼万岁,声势浩大。
“虎贲和羽林皆是陛下的卫队,如今看来是都到了,这山林中必然还驻扎着南北军的精英,来保证安全。”一个温润的声音忽然响起。
刘璃转头去看,果然是一袭白衣不然纤尘的苏止,正坐在车内,一只修长的手挑开车帘,遥遥望着远处的军队,漫声道。
“师父!”刘璃笑了,“璃儿方才和父皇赛马,不相上下呢!”
苏止好笑地点头,他自然知道武帝肯定放了水:“是,如此看来,你的确是进步了。”
突然,逐月嘶鸣一声,竟然撒开四蹄冲一个方向飞奔而去,刘璃措手不及,只顾着尖叫,又想起霍去病说过的事,立刻牢牢抓住缰绳,伏低身体。
身边的羽林皆是一愣,来不及呼喝追赶,逐月已经停了下来,与一匹高大的黑马耳鬓厮磨,极其亲密。
刘璃缓了口气,这才顾得上去看罪魁祸首——“追风?”她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大黑马立刻给了她一个明知故问的不屑眼神,继续与他的小女朋友亲密去了。
刘璃欲哭无泪,难怪一向乖巧温驯的逐月今日这般胡闹,原来是和情郎久别重逢了。
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阿璃,连逐月都思念追风了,你就不想我吗?”语气中还有一丝哀怨。
刘璃身形一僵,循声看去,却是许久未见的霍去病,他同那日一样,铠甲加身,英姿勃发,少年鲜衣怒马,恰是明亮如太阳。
“怎么?爷太迷人,看傻了?”少年挑眉,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无赖语气。
刘璃撇嘴,谁稀罕你这个小魔王啊。
霍去病看见她的神情,也不恼,只递了手过去:“下来吧。”
刘璃看了看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逐月,也知道这两匹马一时是分不开了,只好将小手放入那人似有薄茧的掌心,正欲跳下,却蓦然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你!你故意的!”刘璃连忙退出那个怀抱,偷眼看着远处众人。
霍去病却不松手,笑容飞扬:“我就是故意的,我要不召唤逐月,你还冲着苏止笑呢,你都从来没对我那样笑过,每次都是横眉冷对的。”说着说着还委屈起来了。
刘璃气乐了:“你怎么这么无赖啊!”难怪逐月如此反常,原来是这人搞的鬼。
霍去病忽然一用劲,强硬地将少女揽入自己怀中,咬牙威胁道:“爷就是无赖了,反正不许你对别人这么笑,谁都不行!除了我!”
刘璃忙不迭地去推,恼道:“这么多人呢!”
“那你保证!”
“谁都不行?”刘璃无奈。
“嗯!”
“我师父呢?”
“他更不行!尤其不许!”少年别扭道。
“我父皇呢?”刘璃眼中带了笑意。
“不行!反正除了我,谁都不行!”少年咬牙,“你答不答应?”
“好好好,我真是怕了你了,赶快松开!”刘璃一把推开少年,气哼哼地想本公主一世英名,今日算是丢完了。
霍去病得了保证,又恢复了平日张扬的模样,伸手拉过刘璃纤细的小手,直直向众人走去,刘璃抽了几次没抽出来,只好一脸生无可恋地任他拉着,已经不忍去看这惊世骇俗的举动会造成什么影响了。
走到了銮驾跟前,好歹算是松了手,霍去病抱拳一揖:“微臣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刘璃趁此机会立刻溜到了武帝身后,将头埋进武帝的大袖子中,嘟囔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武帝忍着笑意:“起来吧,别一副卖乖的样子,朕今日来看你的羽林军,可别让朕失望啊。”
霍去病笑容飞扬,恰是年少轻狂:“自然!”
埋头在袖子中的刘璃忽然感受到背后一道目光几乎要灼穿自己,猛地回头去看,恰见方才的温婉少女,袖中的帕子只怕要绞烂了,看见刘璃看她,眼神一变,又恢复了温婉如水的模样,微微一笑。
刘璃收回目光,回头去看那笑容飞扬的少年,似有所悟,暗自腹诽,年纪轻轻就有烂桃花了。
霍去病似乎心有所感,隔着众人看了刘璃一眼,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刘璃猛地瞪了他一眼,不再去看。
武帝将这对小儿女的互动皆看在眼中,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什么。
卫子夫在一旁正是将众人的神情都明了几分,望了望似乎镇定自若的二女儿,微微蹙了眉。
正当武帝开始今春的围猎时,芷蘅顺水路而下,来到了河南郡。
到底是自小不在水边长大的孩子,这些日子,晕船的感觉可不好受,芷蘅整日里吃不下饭,晕乎乎地只想躺着,伍被急得束手无措,随行的太医也不敢乱开药,只得一碗一碗的安神汤喝下去,也不见效,转眼间,丰腴明媚的娇颜,便消瘦了下去。
双儿急得直掉眼泪:“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县君要是知道了,得多心疼。”又整日里向伍被抱怨,“伍大人,就不能走陆路吗,你看我们郡主这样子,要出了事您负得起责任吗?”
伍被无奈至极,水路自然是最快的,沿途又没有其他码头,除非返程再走旱路,这一来一去指不定耽误多长时间,若误了婚期,他全家老小的脑袋也不够砍的。
只得向芷蘅告饶:“郡主,您再坚持两日,便到河南郡的地界了,到时候,可否行陆路,自有太子殿下做主,如今,下官也不敢擅自做主啊。”
芷蘅虚弱笑笑,像开败了的海棠花:“伍大人,这些日子辛苦您了,莫听双儿那丫头胡诌,我还坚持得住的。”
伍被叹口气:“郡主可不要说这样的话,折煞下官了,过了这段险滩,江水便会平一些,下官便命船夫们加快速度,早些登岸也好。”
芷蘅咽不下东西,每日以稀粥充饥,却也有大半是吐了的,她有些无力地倚在床头,下意识想要去触摸腕上的玉镯,却只碰到一只金丝攒凤的牡丹金镯。
芷蘅强撑着精神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描眉点唇,又薄薄施了些胭脂,总算盖住了苍白的面色,侍女双儿体贴地将凤冠上的珠帘一一摆好,憔悴的娇颜在珠帘后若隐若现:“虽因条件所限,戴不得喜帕,但这珠帘还是要太子殿下亲自来挑的。”
芷蘅微微颔首,嘴角浮现涩然的笑容,今日,便要见到她未来的夫君了,那人是什么模样,是什么脾气秉性,她都一无所知,回头去望,长安早已遥不可及,她年少青葱的岁月,那个荣华盖世的男子,终究是,彻彻底底无缘了。
船身一震,缓缓靠岸,伍被恭敬道:“郡主,太子殿下已于岸边迎候,请郡主下船。”
芷蘅倚着双儿起身,定了定神,莲步轻移,丝毫不显这些日子的虚软无力,芷蘅比谁都明白,她今日,代表的是朝廷的颜面,无论如何,她也要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淮南国众人面前,出现在,她未来夫君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