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你这丫头是故意说了这些话来刺老夫的心啊！”黄山真人看着刘璃眉间殷红的朱砂，目光有些迷离，“止儿说的是，你同你娘，真的很像。”
刘璃伸手抚了抚那点朱砂，看向忽然之间便苍老许多的师祖：“师祖给璃儿讲讲娘亲的故事吧。”
黄山真人长叹一声，闭了闭清亮得双眸，再次睁开，似乎有层朦胧的雾气：“珑儿和清儿皆是故人之子，”看到刘璃微微惊异的双眸，点了点头，“是，清儿比你娘小四岁，她们是嫡亲的姐妹。故人全家遭难，将两个孩子托付与老夫，那时候你娘亲不过五岁，清儿也仅仅一岁稚龄，为掩其身份，老夫收她们为徒传授医术，这也是老夫平生最后悔的事情，若是珑儿不会医术，便不会有之后的诸多事情，也不会年纪轻轻便——”
刘璃垂了双眸，如果娘亲不会医术，便不会为了师父去长安，也就不会因为生下小公主而血崩，那样美好的女子，便这样玉殒香消，身为抚养她长大的师祖，一定是极为排斥那座皇宫的吧。
“珑儿极为聪慧，在医学上的造诣是三人中最高的，可无论医术有多高超，她也医不了自己的心。”黄山真人抿了一口桃花酿，“她太爱那个皇帝了，以至于可以抛了性命，只可惜，帝王之心装着天下人，又怎么会记得一个小小的医女，有了身孕之后，日夜盼望着那年轻的帝王能来看她一眼，相思成疾，药石无医，可是帝王又在做什么？他在提拔新贵对抗宗亲，他在更改旧制一展宏图，他在成就他的千古伟业，呵。”
刘璃想起武帝几次表现出的怀念与愧疚，不由问道：“父皇，喜欢过娘亲吗？”
“也许吧，在那个众人对这位新帝俯首帖耳之时，你娘亲如凌霜寒梅，绝世独立，不畏强权，生性淡泊，又怎么会不吸引他的目光。”
“后来呢？为什么娘亲有了身孕，父皇也从来不记得去看她？”
“因为，珑儿是彻彻底底爱上了这个男子，将自己的身心交付。”
“啊？”刘璃不解。
“因为爱他，所以将自己卑微进了尘土，一旦仙子坠入凡间，便如同明珠蒙了凡尘，帝王欣赏的，是不同世俗的她，而不是那个卑微怯懦，与后宫中人无异的她，你娘亲至死也没有明白这一点。”黄山真人叹了口气，眸中有痛惜，还有别的情绪，似乎比这些更悠久，“那样一个聪慧的女子，被爱蒙了双眼，看不清自己的心，也看不清帝王的心。”
刘璃心中也为那个女子感到惋惜，跟着幽幽叹了口气。
黄山真人闻声似乎笑了笑，却又严肃了神色：“你的心疾除了先天不足，还有一种毒，这种毒是长年累月在你周身萦绕累积而成，出自百越之地，止儿一直有疑惑，却不能确定，如今毒发，才露了端倪，解毒的过程极为痛苦，你能坚持的住吗？”
刘璃神色坚定，自然能了，生死在此一瞬，却又不住地皱眉，长年累月中的毒，连师父都不能确定，是谁下毒？又为何要害自己？按照众人的说法，这具身子在过去的十年里，能接触到的除了紫苏和师父苏止，最多加一个霍去病外再无旁人，师父和霍去病自然没有理由去害自己，至于紫苏，若师父早有察觉，必然严加考察，显然也不是她，难道说小公主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
“还有，丫头，你是何时失忆的？”黄山真人搭了腕脉，片刻后蹙眉问道。
刘璃一惊，连忙道：“师祖怎知我失忆了？”
“你脑中有阻塞，自然是失忆了，更何况——珑儿用性命保下的孩子，又怎么会是真的痴傻之人？”黄山真人眼中隐有一丝自豪。
刘璃看着那双仿佛能映出宇宙，洞悉世事的眸子：“师祖的意思是，我九岁以前并非外界传言是痴傻之人？那我，那我又如何会失忆？师父都不知道这些么？”
黄山真人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点了点头：“难怪、难怪，老夫明白了，珑儿这孩子，当真是，哎。”
“啊？”刘璃疑惑。
“丫头，你出生时，老夫夜观星象，星空黯淡无光，百星凋零，便道，原来这孩子终究是时运不齐性命难保，可忽然之间，星空瑰丽璀璨，凤星当世，浴火涅槃，原本不该存活于世的你，居然逆天改命活了下来。”
“可你活下来的代价，便是珑儿以命相替，老夫虽笃信黄老之道，但求学医术，自问还算精湛，又怎会相信所谓续命之说，如今听你所说，才略得一二。”
“原来珑儿那孩子，是用自己的性命引了禁术，才保得你一命，”黄山真人看见刘璃惊呆的目光，摇头道，“并非所谓法术，而是一种来自百越之地的禁术，以血液为引，将蛊虫埋入体内，蛊虫与寄主共生，虽然寄主时有脉搏混乱之像，但却无性命之忧，蛊虫会有九年的沉睡期，蛊虫苏醒之日，便会蚕食寄主的内腑，直至寄主死亡，蛊虫离开。”
“唯一的解法，便是在这九年内，往你体内逐渐引入一种名曰织魂草的毒，也就是你如今中的毒，看来，珑儿死后，还有别的人在暗中关照你，只可惜由于某种原因，在你九岁前，没能用织魂草彻底杀死你体内的蛊虫，多种作用之下，脑中梗塞，你失忆了，而残余织魂草的毒性在体内积聚，引发了心疾。”
刘璃迅速梳理着听到的一切信息，玉玲珑在生下先天不足注定要夭折的孩子后，立刻在一个人的帮助下，用自己的血为这个孩子种下蛊虫保其一时性命，这也就是所谓的产后血崩，在孩子成长的九年中，一方面利用脉象混乱制造假象，保护这个孩子不受宫里宫外的伤害，另一方面也安排好了那个人逐渐给这个孩子引入织魂草好控制蛊虫。
尽管身为母亲的玉玲珑已经尽力为这个孩子选择了万全之策，但意外总是发生了。
织魂草没能彻底杀死蛊虫，反而造成了失忆，同时还引发了心疾。
但是，刘璃疑惑的是，那个孩子，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了装疯卖傻，甚至瞒过了医术高超的苏止？目前看来，知道这个孩子并没有痴傻的，除了慧眼如珠的黄山真人，便是那个霍去病。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孩子真的具有超出年龄的智慧？小小年纪便懂得忍辱偷生，韬光养晦？还是说，她刘璃早就来到了这个世上，只是随着毒发失忆了呢？
黄山真人看着刘璃飘忽不定的神色，也知道这些事情她一时难以接受，便道：“老夫还听说，太史令给你做了天降凤凰、浴火重生的断论？”
刘璃收起思绪，干咳一声：“师祖，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咳，就是说着玩的，哈哈，说着玩的。”
黄山真人摸了摸银须：“倒也没有说错，只不过，浴火涅槃的不是你，而是，你的选择。”说罢长袖一挥，自去了九重阁，只留刘璃在原地琢磨着这句话。
浴火涅槃的不是你，而是你的选择？也就是说，是自己选择了浴火涅槃，选择了这次机会？
也许，之前的九年时机未到，又或许是这具身体本身太过年幼，才选择了蛰伏？而这次失忆，反而成了一次契机，什么都不知道的刘璃莽撞之下选择了抓住时机离开清和宫，选择了做那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可事情仍然有诸多疑点，出身九仙山的玉玲珑，是如何通晓百越之地的禁术，就连苏止都没有察觉？而那个一直在暗中相助的人又是谁，他是如何将织魂草引入自己身上的？刘璃甚至有一种预感，这些事情与这些日子遇到的刺杀息息相关。
“谁？”苏止清冷的声音自房内传出。
刘璃站在觉茗堂外，原本有些踌躇到底要不要去打扰师父，却没想到师父先发现了自己：“师父，是璃儿。”
“进来。”
出门在外，师徒之间更是少了在长安城的拘束，不必在人前以公主相称，也免了诸多礼节，刘璃来自现代，原本就不习惯繁杂的礼节，如今也自在不少。
“师父，您怎么就把璃儿一个人扔在那里，万一师祖不出来怎么办！”刘璃噘着嘴，人还未到，埋怨声已经传进了觉茗堂。
“师尊最是心善，虽然对皇室有诸多怨怼，但就算今日不是你，哪怕是别的皇亲国戚上门求诊，师尊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更何况，玲珑师姐以性命保你，师尊怎会辜负她的心意。”
刘璃委屈道：“那他一开始还故意说那些话，什么逆天改命的来吓唬我。”
苏止好笑地摇了摇头：“师尊脾气古怪，许是逗你玩，又或许，是见你这个小丫头不好好爱护自己的身子，将自己折腾的病怏怏心中不高兴罢了，师尊留了那句话，便是要我避开，单独见你，为师这才将你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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