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和陆舟都是雷厉风行的人，因此，加班是从两人达成共识后即刻开始的。
明月大厦的情况看起来很复杂，但其实摆在零号和陆舟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遵循陆氏和永胜目前已然达成的共识，不再更换外墙材料；第二，坚决更外外墙材料。而在这两条路中，不管是因为做人的底线，还是为救自保，零号和陆舟都选择了第二条。
那么，接下来的工作看起来好像就十分简单了，那就是如何说服董事会同意更换外墙材料。但是，零号知道，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仗，陆氏和永胜已先行达成共识，要说服董事会更改意见，谈何容易？更何况，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董事会将在五天后召开。
接下来的四天里，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说服董事会，但落实到具体方案上，却毫无头绪。
从陆舟的办公室出来后，零号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将所有跟明月大厦有关的资料都仔细地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她觉得脑仁越发疼了，很想直接撂挑子不干了。陆舟是否能在陆氏站稳，陆舟的生死如何，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人不过只是有可能是她寻找人生的线索罢了，她真没必要跟他成为一根线上的蚂蚱。大不了，她再换一个人生使用，继续过她没心没肺、逍遥自在的日子，即使没有自己的人生，她也不活了几十年吗？
零号合上笔记本电脑，觉察到自己的心浮气躁，伸手按了按右边太阳穴，稍稍安定下来。她这才悚然惊觉，自己最近实在反常。无论是在是否要寻找自己的人生和以什么样的身份与陆舟相处上，都表现得太过犹豫不决，那个一向洒脱与果断的她呢？
零号闭目凝神。
“想什么呢？”陆舟门也不敲，径直走进来，站在办公桌前抱着手臂看着她。
“没想什么。”零号缓缓睁开眼睛，夕阳的余辉里，他长身鹤立，清雅俊逸，眯了人的眼睛，她竟然开口就说了真话，“有点头疼，吃颗药就好了。”
她说着，伸手就要去拿抽屉里的止痛药，却被他长臂一伸先把药抢了过去：“止痛药不能乱吃，你等一下。”
陆舟不由分说，带着那盒药匆匆离开。零号的头疼得更加厉害起来，像是有只小锤在里面不停地敲，那是她最后一盒止痛药，而她的偏头痛不发作则已，一发作简直能要人命。
窗外，夕阳如霞，高温依旧。室内空调的温度维持在凉爽的20度，零号额头却有冷汗慢慢冒出来，她靠在椅背里，在火烧火燎的疼痛里竟昏昏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太阳穴处传来一阵舒服的清凉感，一开始她以为是做梦，呓语般呻吟了一声，想要继续沉入梦乡。但那清凉感越来越真切，一路从太阳穴延伸到耳后，她努力撑开沉沉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漂亮又细长的眼睛，她认出来那是陆舟的眼睛，有些惶然：“你……干什么？”
“别动。”他一手轻轻按住她的肩，不让她乱动；一手缓缓抚过她的额头。
她直觉得额头一片清凉，才反应过来，他在帮她按摩。她睁着一双大眼，从下往上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陆舟被她直愣愣地看得有点难为情，表面上却强任镇定，命令式地说：“闭上眼睛。”
她便乖乖闭了眼睛。
陆舟像是一时有点不太习惯她小猫似地乖巧听话，没话找话地说：“这我祖传手艺怎么样？”
“还行……”零号低声喃喃，“可我没听说陆老爷子以前是做这个的。”
他轻声答：“家母是学中医的。我也跟着学了一点皮毛。”零号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里，她能感受到那份自豪。
“可你不是六岁就离开了令堂，12岁就去了瑞士吗？”疼痛稍有减轻后，零号的思维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人要一心想学什么，总有办法。况且，这可是我在瑞士读书时，赚生活费的主要方式。”
“什么？你打黑工啊？”零号诧异地睁开眼睛，看到他一双云淡风轻的眼，她有点不敢相信，陆明谦难道不给他生活费？陆氏的大少爷曾经需要靠打黑工来赚生活费？这也太心酸了吧。
“陆明谦当然有给钱。”陆舟已然猜到她在想什么，“只是，我不想用他的钱，所以把那些钱全部转给了家母。”
“噢。”零号闭上眼睛，心中暗道，还好，至少他不是个为了所谓“自尊”而要母亲跟着自己一起受苦的人。
陆舟停手，温声说：“不要乱动，我要给你扎针了。”
“什么？！”零号再次惊得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纤长手指捏着一根细长的银针，正在她的头上找穴位。
天知道，她是个晕针的人，每回一进医院，一见针，必晕无疑。零号吓得花容失色，紧盯着那根针，一动不敢动。
“原来你怕这个。”陆舟宠溺地笑，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别怕，马上就好。”另一只手已然在穴位处轻又准地扎下去。
零号感觉到极轻微的刺痛感，然后，头痛感便神奇地减轻了很多。他的针像是有魔力一般，令她紧张的心放松下来，安然闭上眼睛，任由他摆布。
“陆舟……”疼痛感渐渐消失后，她迷迷糊糊几欲睡去。
“嗯？”
她从他的声音里判断出，他还在她身后的位置，便喃喃问：“你认识一个叫宋绾的女孩吗？‘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绾别离’的绾。”
好几秒的静默后，她听见他说：“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