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雪下得很大,凛冬无人的街道因为异常刺眼的灯光而显得更加寥落。风自林立的高楼间放肆穿梭,再转进这条通往河边的巷子里时,便多出了些许呜咽的意味,像是谁躲在黑暗里哭泣。
她立在巷子口,十分无聊地用高跟鞋细细的鞋跟踩着地面上的积雪打发时间,像是一个早已厌倦无数次重复彩排的演员,只等最后一场戏落幕,然后收工回家。
身后远远有车灯照过来的时候,她仿佛得到了信号一般,束紧了白色羊绒大衣的腰带,快步沿着巷子向河边走去。
她知道,再过一分三十一秒,那个眉目间藏着坚毅的男人将出现在巷子的另一头,向她走过来。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男人微蹙的眉会舒展开来,对着她慢慢笑起来,灿若暖阳。
然后呢?然后是什么?
然后,她身后的那辆车便会突然失控地向着男人冲过去,而她自己会在车撞上男子之前扑上去奋力推开他……
雪好像就是在那一刻停了的,她的耳边充斥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和金属撞击声,一声闷响后,她的身体会被高高抛起,再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重重落入冰凉的河水里。当刺骨的河水彻底将她吞没,温热的液体从她的口鼻处氤氲出来,慢慢染红河水时,零点就会到来,她便可以回到牧之路199号的家里。
她熟悉这些细枝末节,就好像熟悉收藏在衣帽间里的那些名牌包包一样,因为这一幕,她已经经历过千万遍。
但是,这一次好像有什么不同。飞速而来的汽车,她冲过去扑向他,车头大灯雪亮,因为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没有丝毫的恐惧与慌张,甚至带着点“啊,马上就要结束了”的轻松心情,迎着灯光第一次仔细观察着这个被她救了千万遍的男人。然后,她就注意到了那个她一直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在她的身体被撞飞的瞬间,男人的嘴张了张,没有发生任何声音,但分明是在说着些什么的。
他想要说什么呢?
“砰”的一声,她的身体落入河中,冰冷的河水令她的大脑异常清醒,她努力回忆着他的口型,那个瞬间,他似乎只说了一个叠词,晚晚?还是完完?
是一个人的名字吗?如果是,那个人又是谁?
她像往常一样平静沉入水底,脑子里浮现这个问题时,心脏像是被极细的针狠狠刺了一下,疼得她呛咳不止。慌张就是在那一刻从她心底滋长起来的,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吗?很多年来,她已经不会再有那种“心痛”的感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没关系,没关系,她闭上眼,精致的脸上又恢复平静,反正明天同样的事还会发生,总会弄明白的……
第一章 永不醒来的梦(1)
仲夏的C城,即使凌晨将至,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而藏在某一处高楼背后的平房区,此刻已陷入一片寂静与黑暗中,只有曲折小巷尽头的牧之路199号里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那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却用了一整个西厢做了厨房,宽敞的厨房里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工具,像极了米其林饭店的工作间。傅洛林独自立在厨房暖色的灯光下,认真地品尝着刚出炉的甜点。
“嗯,外酥里嫩,甜度也适中,我敢打赌,零号一定会喜欢我这次研制的新品。”傅洛林解下腰间黑色的围裙,将甜点装盘,放到餐桌上。
他等了两秒,没有得到回应,有些不甘心:“喂,你不相信?要不要我喂你尝尝看?”
傅洛林这样说的时候,就将盘子向餐桌上摆着的那只水晶球面前推了推。
“幼稚。”那只水晶球突然说了话,“你见过一只水晶球吃东西的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傅洛林顿住,看着水晶球微微眯起眼,忍住笑,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除了厨艺就只剩下逗这只水晶球了,“可是,小水津,以前在我的认知里,水晶球也是不会说话的。”
“那是你孤陋寡闻。”水津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还有,我的名字叫水津,不是小水津。要知道,我被制作出来已经九十五年了,按着你们人类的算法,我今年已经九十五岁了,可是你的太爷爷辈。”
“是,太爷爷老古董水津。”傅洛林敷衍地答着,看似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挽起来的衬衫袖子,目光却一刻没有离开过腕上的手表。
“以我的经验来看,零号不会喜欢你的新甜点。你上次也断定她会喜欢,可显然她是不喜欢的。”
“那可不一定。”傅洛林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不用看了,你的表没有慢,现在是零点过一分。”水津一针见血,“你如果担心零号为什么过了零点还没回来,就应该直接去门外等着,而不是在这里一边假装和我逗嘴,一边怀疑是不是自己表坏了。”
傅洛林愣了愣:“小水津,你过份了啊,我们早约定过,不许窥探我的内心。”
“噢,纯属无意识本能反应。”水津再次提醒傅洛林,“你要不要到门口去等零号?”
傅洛林朝厨房门口走了一步,又突然停下来,转身就坐在了餐桌旁的椅子上:“还是不要了。”
“你们人类真奇怪,明明心里想,却偏偏要忍住。”
傅洛林没有答话,厨房里又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
傅洛林觉得过了很久,其实,时钟只不过才走过了两分钟,仿佛是要打破安静得令人焦躁的氛围,傅洛林再次对水津说:“这是第几天了?”
“什么?”
“零号自动陷入循环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