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津认真答:“第十五天。”
“零号她……”傅洛林停下来,仿佛是在认真组织词语,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他想再次问起的那个问题,其实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已经私下问过水津很多次,而答案也是确定的。
零号如果不使用新的人生,就会自动陷入循环吗?
是的。
她陷入的那个循环,每一天,每一天,都会重复同样的事吗?
当然是。
那么,那个表面永远云淡风轻,仿佛看透世事的女子,她在那个无限循环重复的一天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呢?大喜亦或是大悲?
水津从来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显然,水津并不知道答案,他就更不会知道了。
但是,他知道,无论在循环里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或是惊天动地,对于早已经历过千万遍的零号来说,大概只剩下厌倦,谁耐烦自己的人生永远在重复同样的一天呢?但即使是这样,即使明明在他们的“库存间”里,存放着许多“人生”可供使用,零号却依然选择自动进入循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傅洛林自以为他已经很了解零号,他知道她喜欢香草味的咖啡,习惯在雨夜里听着轻音乐入眠,喝奶茶永远要无糖,为人处事永远从容不迫,就好像她的世界里没有愤怒和喜悦,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猛然醒悟,其实他并不了解她,就好像,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又为什么要叫零号,就好像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她也是会笑的。
没错,零号竟然在笑。
傅洛林坐在厨房的椅子里,透过大开的窗户,他看见零号面带着微笑走进来。暖桔色的灯光自窗户里透出去,照得院子半明半暗,零号自暗处慢慢向光亮处走来。
夜风拂过,晃动青石板小径两旁盛开的芍药,花影浮动,印在零号的白色长裙上,让傅洛林生产了一丝恍惚感,他怀疑这一切,包括零号脸上的笑容,都是他的错觉。
于是,他倾身试图看得更清晰一点。那个白色的身影却突然停住,随即转身走向只有半人高的栅栏院门前,俯身将那个十分不讲研究的木牌子翻过来,露出上面的字来。
傅洛林记得,那块牌子是十几年前,他刚到这里时重新制作的,他用厨艺里雕花的技艺在那个小小的木牌子上雕了“人生交换局”五个字。后来,那块牌子就一直挂在门前那棵爬山虎的旁边,平时都翻转过去,只有零点之后,才会翻出有字的那一面,正式开始“营业”。
傅洛林看着零号翻过牌子,看见她随手将旁边缠绕过来的爬山虎叶子揪掉,又轻轻拍了拍牌子,好像在安抚一个小婴儿一样,傅洛林的唇角不自觉就露出笑容,这些都是零号的习惯性小动作,他也因此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那么,她脸上那个笑容也应该是真的了吧?
傅洛林这样想的时候,零号正转过身来向着厨房走来,他就看到了她脸上绚烂如阳的笑容,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像只快乐的小狐狸。
傅洛林有点不敢置信,怔了怔,几乎下意识地对着水津说:“你相信吗?零号竟然是笑着回来的。”
“那你要当心了。”水津笃定地说,“以我对零号的了解,这恰恰代表她正处于极度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