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故事再烂俗无聊不过,排得密密麻麻的行程和赶不完的通告,令傅洛林不堪重负,而疯狂粉丝和无孔不入的狗仔的围追堵截更令傅洛林觉得喘不过气来。工作好像只是为了赚钱,而他本来就钱多得花不完,于是,那样繁忙的工作好像已经失去了意义。而最令他受不了的是失去了一切隐私,好像自己赤身裸体行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样。
至此,傅洛林想要退出娱乐圈,他也尝试这样做过,但是一切都已经不会随着他的退出而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即使他已经赔偿了巨额的解约金,宣告退出娱乐圈,闭门不出,但每天每天仍然有大批的狗仔和粉丝不分日夜地守在他家门前,像是永不会散去的苍蝇一般……
几近崩溃的傅洛林像个困兽一样,每天躲在家里,拉紧窗帘,强装镇定,但疯狂女粉丝的自杀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面对自杀女粉丝家属和媒体记者的质问,傅洛林彻底崩溃了,随后,便被医生诊断为中度抑郁。
家人将他送去了法国休养,也就是在那里,他找到缓解自己情绪的方式——美食,并对厨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开始幻想着,等自己的病情好转,便说服父亲,回国开一家餐厅。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象得那样乐观,他认真吃药,努力让自己好起来,但回了国,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更糟,更多不理智的粉丝以自杀要挟他复出,傅洛林虽然玩世不恭,但绝不是会置人命于不顾的人,迫不得已,他宣布复出。
王琼花当然不会放过最后赚钱的机会,近乎压榨地榨取傅洛林的价值。傅洛林的日程表排得精确到每一分钟。终于,在一次驱车赶夜路奔赴另一个片场时出了车祸,傅洛林最亲近的两个助理一死一伤……
医院的走廊上,面对大批涌入的粉丝和记者,傅洛林再也绷不住,失声痛哭。但即便是这样,仍然还是有粉丝不管不顾地向他索要签名。
也就是在那一刻,傅洛林产生了那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如果,他不是那个大明星傅洛林,多好;如果,他只是平凡的普通人,多好;如果,人生可以交换,多好。
彻底崩溃的傅洛林不顾一切地冲出人群,疯了一样一直往前跑,一直跑,好像要逃离这令人厌恶的世间一般。
那是C城最阴冷的冬日,奔跑起来的时候,风像刀子一样往脸上刮,傅洛林却觉得格外得痛快。他一直奔跑到筋疲力尽,才在江边停了下来。傅洛林将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喘气的时候,才发现,左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紧紧捏着一张类似名片的东西。
是刚刚他从医院冲出来的时候,哪个粉丝塞给他的吗?还是,他在冬日的街头拼命奔跑的时候,散发传单的人递过来,他下意识地接住的?
傅洛林站起来,转头去找垃圾筒,想要去它扔掉,但是,当他的目光扫过那张名片的时候,他愣住了。那张名片上的正面只写了五个字:人生交换局。
傅洛林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难道是上帝听见他内心的呐喊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交换人生”这种荒唐又无稽的事,在那一刻,傅洛林却深信不疑。他迅速地将名片翻到另一面,那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来吧,请来人生交换局,这里满足你任何交换人生的需求,代价是……”
名片的最下面写着一个地址:牧之路199号。没有电话,没有QQ等现代化的联系方式,这样反而看起来更神秘,更让人莫名觉得可信。
傅洛林是在凌晨零点二十八分到达牧之路199号的,在此之前,他已经激烈思想斗争了三个小时。如果人生真的可以交换,他真的要去换吗?真的能舍弃现在的生活,舍弃家人和一切,过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吗?
在咖啡馆矛盾了三个小时之后,他心中豁然开朗,世上哪有真的可以交换人生的地方呢?如果真的有,那也一定是上帝看他可怜又勤奋,嘉奖他的,那就欣然接受就好了!
想通了的傅洛林立刻走出咖啡馆,驾着车,开了导航,向着牧之路199号而去。那时的他,内心是十分坚定的,如果那个叫人生交换局的地方并不能真的交换人生,那么,他就回来,继续走那条他自己选的路;如果,真的可以过另一种人生,他便潇洒舍弃一切。
因此,当傅洛林敲开牧之路199号的门,看见那个年轻又漂亮的女人时,他觉得“交换人生”,多半是无稽之谈了,哪有这样漂亮的女人来充当上帝之手,帮人交换人生的呢?
但是,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请问这里,可以交换人生吗?”
女人没有说话,点一点头,侧开身,将四合院的大门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傅洛林竟然不再质疑这间“人生交换局”的可信度,大概是因为女人的眼神,淡然又坚定,好像她说什么都是可信的。
“请问,要怎么称呼您?”傅洛林抬脚就要跨过四合院高高的门槛。
“零号。”女人用眼神阻止他,“你想清楚了吗?进了这个院子,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零号?真特别的名字。这应该不是名字,是代号吧?”傅洛林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让人觉得想笑,是开心的那种,包括这个长得十分好看,说话却严肃得要命的女人。这个人生交换局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商人重利,当然是能骗到一单是一单,而她刚刚却要他想清楚了再进去。
零号面无表情看着傅洛林,慢慢答:“名字。”
“真的啊?人如其名,一样特别!我当然是想清楚了才来的啊。”零号冷漠的态度反而令傅洛林觉得格外轻松,他顿时恢复了原本玩世不恭的本性,一脚跨过门槛,踏进院子。
凛冬,天空中下着雪沫子的寒夜里,这处小小的四合院的院子里,却春意盎然。白色的芍药花随风拂动,幽香满院。那一刻,傅洛林才真正意识到,也许,在这里真的可以交换人生。
大概是太高兴又太意外了,傅洛林看着那一片盛开的芍药花就出了神。
零号兀自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今天我心情不错,如果现在你后悔了,还来得及,麻烦你出门帮我带上门。”
“为什么要后悔呀?”傅洛林大步跟上去,笑嘻嘻地说,“我巴不得立刻换一个身份,潇洒自在去呢。”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这里最近可以供交换的人生,看起来都不怎么潇洒自在。”最近,人们变得越来越贪婪,都求着交换非富即贵的人生,淡然如零号也有些不屑再看人类贪婪的嘴脸。
“我跟其他人不同。”说这句话的时候,傅洛林收敛了笑容,认真又郑重。
“来我这里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一样。”零号走进堂屋,请傅洛林入座,“先说说看吧,你要交换出来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傅洛林诧异地盯着零号看了两秒,发现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突然就笑起来:“所以,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他以为,他早就闻名全国,人尽皆知傅洛林是大明星,原来,真的还有人不认识他,比如眼前这位。
“我一定要认识你吗?”零号懒懒地靠在黄花梨贵妃榻上,慢慢吹着茶杯里上下翻腾茶叶。
“那倒没有。”傅洛林低头笑一笑,终于有人当他只是个普通的陌生人了。傅洛林端起茶杯放松地喝一口茶,慢慢说起那个在世上眼里近乎完美他却弃之如敝履人生。
傅洛林慢慢说着自己风生水起、起伏转折的人生,零号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诧异的眼神也没有投给他。他就知道了,面前这个叫零号的女人必定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等他说完了,零号才慢慢抬起头来,闲闲说一句:“是挺惨的。”
傅洛林的嘴角就不由弯了弯,她果然不是正常人呢。
若是正常人啊,一定会大骂他:“傅洛林,你是神经病吧,有钱又有名的人生,你说自己惨?你见过大街上的乞丐吗?那才是真正的惨!神经病!”
他的经纪人王琼花就曾经这样骂过他,包括他曾经视为知己的一些朋友,也劝他,不要想太多。可是,一个第一次见面,对他一无所知的女人,却对他说,是挺惨的。
傅洛林端着茶杯的手滞了滞,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汹涌起伏。就好像,一个人逆着光,在黑暗里独自艰难前行了很久,突然有人走过来跟他说,我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傅洛林看着第一次见面的零号,说不出话来。他想,也许,当年伯牙遇子期,大概也是这样的感觉。
零号却像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傅洛林的内心活动一样,拂一拂羊绒大衣下摆的褶子,站起来说:“我们去看看,有什么人生可以换给你的。”
傅洛林也不多问,站起来就跟着零号向四合院的西厢走。后来,傅洛林才知道,西厢对于人生交换局,对于零号是多么重要的存在。那里,被称着人生库存间,存放着各式各样可供交换的人生。
接下来,傅洛林的举动让见多识广的零号都有些刮目相看,他不像很多进到人生库存间的人一样挑花了眼睛,犹豫不决,总想着再挑一挑、选一选,或许能找到最好的人生,他只花了十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就选定了。
“你想做个厨师?”零号虽然这样问,但其实并不惊讶。多少年了,在这间人生交换局里,她什么事没见过呢。
“嗯。”傅洛林目光坚毅,但转瞬又有点犹豫起来,“如果我交换了人生,变成了另一个人,那我的家人会怎么样?他们是不是就永远失去我了?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我死了一样,他们会伤心吧?”
零号看着喃喃自语的傅洛林,第一次有了耐心,向人解释起交换人生之后的“副作用”,因为,傅洛林还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个遇到的,会问交换人生之后,家长朋友会怎样的人。而之前来到人生交换局的人,多半只关心自己交换人生之后的生活。
“交换人生之后,对你的家人来说,你确实相当于‘死了’,”零号走出西厢,一直走到院子中间,俯身摘一朵芍药花,“但是,这个世上,会有另一个你,陪在你的家人身边。所以,除了你,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还有一个你。”零号转头,对着身后的傅洛林说,“就好像这朵被摘下来的芍药花……”
傅洛林朝着那丛芍药花看过去,这才发现,刚被零号采摘过的芍药花径处,悄然又长出另一朵花来,没人能发现,一分钟前,有一朵花已经被人摘去了。
听起来十分艰深的理论,被零号这样一说,傅洛林立刻就懂了:“你是说,我交换人生变成厨师之后,一点儿都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因为,会有另一个人代替我,而其他人都好像失忆了一样,不会记得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过?不对,应该说,交换人生之后,作为歌手傅洛林的我,从来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零号拈花点头:“交换之后,你也会忘了这一切。你也会有你身边‘原本’就有的社交圈子。”
“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忘记这一切吗?”
“别人都巴不得一点都不记得之前‘糟糕’的人生。”
“我怕我忘记之后,又重蹈覆辙,追逐名利,走上以前的老路。所以,我不想忘记。”
零号愣住了,她觉得这个理由听起来新鲜又充分:“那你就需要留在人生交换局里。每次离开,不可以超过两个小时。”
“谢谢收留,”傅洛林一点都不客气的样子,“我可以每天给你做饭。”
“我没说要收留你。”
“你既然已经告诉了我不失去前生记忆的方法,不就等于你同意我留下来了吗?”傅洛林自己都诧异,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死皮赖脸的本领。
“饭做得不好吃,还是要走的。”零号精致的脸上看出任何表情,“不过,你能不能留下来,还要问水津同不同意。”
傅洛林一边跟着零号走回堂屋,一边暗自猜测,难道零号并不是人生交换局的主人,而那个叫水津的人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