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想起昨晚那个匪夷所思的梦,至今有点反应不过来,明明是梦,却感觉像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一样。她的头隐隐作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像放电影一样,将昨晚的那个梦又仔仔细细过了一遍。
梦里的情景十分奇怪,是春天,百花盛开的季节,她身处一个很大的古式园子里,亭台楼榭、轩阁廊坊,颇有些明清时期苏式园林的风范。梦里,有少男和少女模糊的身影在那回廊里追逐打闹。
只是,少男少女仿佛看不见她一般,因此,身为做梦者的零号倒像是一台客观记录这一切的摄像机,仿佛镜头慢慢推进一般,她渐渐就看清了少男少女的模样。男生穿一套深色的学生式中山装,头戴国民学生帽,女生则是一身分体式的蓝色旗袍学生服,两人看起来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年轻的脸庞上是属于青春年少时期才有的肆无忌惮的笑容。
女生在前面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男生,男生就一边追,一边宠溺地嘱咐:“慢点跑,小心别摔着……”
女生便笑得更开心了,大声说:“快来追我啊,输了的人要受罚的,快来啊,陆舟……”
陆舟,那个少年竟然也叫陆舟,梦里作为记录事件的“摄像机”——零号因为这个名字,仿佛卡顿般愣了一下,然后,她看清了男生的脸,清秀俊逸的一张脸,却跟现实里陆氏陆舟陆副总是完全不一样的一张脸……
如果这一点可以用名字恰好相同来解释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梦境却足够让人震撼。梦里,一直被短发遮住大半边脸的女生突然抬起头来,然后,零号就清楚地看清了那张脸,那张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竟然有着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
并且,她听见男生叫少女,绾绾。
她几乎下意识地在梦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原来,绾绾真的是她自己啊。
如果,梦里的这个少女就是绾绾,就是她自己,那么,是不是说,这个名叫陆舟少年,是不是就是现实里那个陆舟呢,只是他们有着不同的脸?
梦里的她,就站在少男少女的身边,她想要问一问他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他们听不见她说话,更看不见她,仿佛她是空气一般。
她最终放弃了,只好认命地等着看梦里还会发生什么事,大概是因为她失神的原因,梦境在一瞬间便切换了场景。
还是在这座园子里,只是季节已经是凛冬,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整座园子,一片银装素裹里,一树红梅开得正艳。那株红梅也生得奇怪,偌大的园子,偏偏长在乱石堆成的假山的半山腰,更添几分遗世而独立的韵味。
少女绾绾穿一件织锦缎领口和袖口镶着白狐狸毛的厚袍子坐在暖阁里喝茶,少年陆舟便在一旁慢慢帮她剥着瓜子。绾绾调皮地开了暖阁的窗户要去捏雪团砸陆舟,一抬头就注意到了那株红梅,顿时便嚷嚷着要去折几枝红梅来插着赏玩。
少年对她仿佛永远有求必应,站起来就说:“我这就去折,你赶紧关上窗户,小心着凉。”
少女任性跟着他:“可是,我想自己去折啊。”
少年就回头冲她笑笑,也不阻止,向后伸出一只胳膊,让她牵着他的袖子:“那你小心一点,别滑倒了。”
“好唻。”少女便跟着他的后面,牵着他的衣袖开心地晃啊晃,他便回头与她相视一笑,开心得仿佛全世界除了他牵着她去折红梅就再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了。
但或者是因为一语成谶,梦境再切换的时候,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已经从假山上摔下来,颈脖处受了伤,有鲜红的血从棉服里渗出来,浸红了一小片积雪。
待梦里的零号想要看清楚研究发现了什么事,少女绾绾又在哪里,却仿佛斗转星移一般,时空迅速变幻,梦境已经变成了来年的初春,地点已经不是那座园子,而是一处像是古时学堂一样的地方。
少女绾绾与少年陆舟在学堂外的走廊上偶遇,从两人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似乎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甚至一向活泼的绾绾还红了眼睛,眉目中藏着担忧,问他:“你的伤好些了吗?”
“都好了。”他答,却不走近,两个仿佛是刻意一般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噢。”绾绾仿佛有些失望,却又没有忍住问他,“我可以看看你的伤疤吗?”
少年犹豫了一下,慢慢解开上衣的第一颗和第二颗扣子,一扯衣襟就露出了右边锁骨下一个蚕豆大的伤疤,因为是初愈的新伤,还透着一点点红色,十分醒目。
绾绾眼圈便更红了,少年就安慰她:“男人身上有个伤疤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那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啊。”绾绾说着,向前一步踮起脚,伸出手去,用食指轻轻触碰那个淡粉色的伤疤。少年便低头看着她的脸,耳朵瞬间便红了起来……
零号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从头到尾只是一个“旁观者”,却因为梦中的少年红了耳朵而心跳加快起来,那种感觉,即便是曾经她偶尔使用别人的人生,玩“角色扮演”谈恋爱时,也不曾有点的悸动。
然后,她便惊醒过来,发现那不过是一场奇怪的梦。可是,梦里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却一直在持续,零号便彻底失了眠。
她没有将这个梦告诉任何人,她安慰自己,梦境一向都是光怪陆离、没有科学根据的,所以,那只是一场梦,跟她无关,跟陆氏陆舟更没有关系。她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解释,甚至将内心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以至于第二天早上,水津并没有发现她的“秘密”。
可是,就在刚刚,她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却又听到了“陆舟”这个名字,这让她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便瓦解了。
陆舟,陆舟。仿佛一根绳索一般,她是编成绳索中的一半,他就是另一半,好像从他在现实里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是要纠缠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