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子夜时分,叶平彰派去保护曽醒素的那两个特务就近找了间旅馆借了电话向他回报道太太被人抓走了。
急得叶平彰在电话里就破口大骂起来,问他们怎么还有脸打这个电话。
电话那头两个人都只能垂首听着,听他骂完以后平静问道知不知道是谁抓了太太,才回答是两个穿黑色制服的人,不知道是何方势力。
于是又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次日一早,叶平彰正准备出门,佣人早已将铁门打开,忽看见一个七八岁的陌生小孩子一路跑进来,对叶平彰道:“叔叔,这个给你。”
叶平彰半信半疑接过那张便条,待看过内容后旋即追出去抓住那个小孩子,问他是谁给他的便条。那小孩子只说有个姐姐给他糖让他把便条给住在这里面的叔叔。
叶平彰再问那个姐姐长什么样,那小孩就摇头一问三不知了,叶平彰便只好放过他。又因便条上所写只许他一人前往,遂决定独自驱车赶往便条上写的地方。
地方是郊外一处荒废的别墅,外面杂草丛生,但建筑仍完好,看上去是着人打理过。
叶平彰怕汽车声音打草惊蛇,遂在不远处就将车停在一个隐蔽位置,钥匙没有拔,怕有万一。待他走近那栋别墅时,突然有人从他身后偷袭,掣住他双手,低吼了一声:“别动。”
叶平彰听出他声音,忙道:“流偈,是我。”
程流偈一怔,旋即放了手,“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还要问你怎么在这里呢。”叶平彰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倒不知道程流偈身手这么好。
“我有我要办的事。”
“什么事?”
程流偈难得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松口道:“这栋别墅里住着之前被人救走的上川近子和几个她的手下,近来虞城周边几个城市都逐步沦陷,很快就要轮到虞城,上川近子不过充当一个先头兵的角色,很快就有大部队从沿海城市那边过来。——我在别墅周围埋满了炸药,你在这里不安全。”
“炸药?你打算炸了这里?不行!醒素在里面。”
“醒素?”程流偈惊愕看他,又旋即望了一眼别墅,“她怎么会在里面?”
“今天早上有个小孩给了我这个。”他将便条给了程流偈看,“想来是上川近子绑架了醒素想拿她跟我谈条件。”
“也不尽然。”程流偈沉默了片刻,道:“总之她提任何条件你都尽量答应她,一旦你们安全离开别墅,我就点燃炸药。”
“等等,”叶平彰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我认为还有折中的办法,我去和上川近子谈判,你去处里告知他们这里的情况,让他们派人手过来。”
“这样势必会引发一场恶战,虽然他们人不多,但你们安全出来最为紧要。”
“但是你完全不必牵涉进来。”叶平彰挡住他的去路,“流偈,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件事?”他见他沉默不语,遂直白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些人里的一个?”
气氛原本紧张,程流偈却轻松笑了,云淡风轻道:“我做这件事,是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我也没法告诉你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只能说我与你信仰不同。”
“有时候我真是不懂你,你明明一直以来独善其身,和政治半点边不沾。你可以只做一个商人,一个生意人,凭你的手段才干,即便是身处这样的乱世,也一定能不愁吃穿。”
程流偈背过身去点了一支烟,没有反驳他,只是说道:“平彰,我读到过一句诗——‘es hora de seguir otro camino, donde ella no sonría。’——翻译过来是,‘另择道路的时候到了,她在那里不复微笑’。我很喜欢这句诗,一直希望她也可以读到。——虞城很快就要变天了,答应我好好照顾等惆。”
他的神态仿佛在做一个告别仪式。叶平彰已经不敢深想,望见地上衰草匍匐。
曽醒素坐在客厅里,上川近子坐她对面,为她沏了杯茶。
曽醒素不喝。
“不喝?当初我在你丈夫那里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呢。”她说话阴阳怪气,叫人听了不舒服。她又将杯子举到曽醒素面前,“还是你想尝尝看被人打得皮开肉绽的滋味?”
“你何必抓我来呢?”她挺直背坐着,脸上毫无惧色,“抓参谋长太太不是更管用?”
她冷哼一声,“我抓你,纯粹是为了报复叶平彰。虞城早晚会是我们的,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手段。——我要叶平彰看着你受尽凌辱和折磨。”
“你做梦。”
曽醒素循声望去,门口站着的正是叶平彰。
这时站在曽醒素身后的两个人立即掏出手枪对准了她。而站在上川近子身后的两个则将枪头对准了叶平彰。
“你不如直接折磨我。”他一步步走近,走到醒素身边坐下,将她揽在怀里。
上川近子满脸的嫌恶,但语调仍是懒懒的:“真不要脸啊——”
“放她走,我留在这里,任凭你处置。”叶平彰将外套脱了,张了张手臂,“看见了吧,我什么都没带。”
她的目标原本就是叶平彰,曽醒素只是一个诱饵,因此冲她其中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便拿枪抵着曽醒素后背将她带了出去。
方才叶平彰已耳语告诉她车子停在不远处灌木丛里,让她赶快回处里通风报信。
曽醒素遂在那黑衣人将她放走之后头也不回直奔向灌木丛里找车。
谁知车子才开了还没有两三里,便听见身后“轰隆”一声,她下意识将刹车一脚踩到底,回头望见那栋别墅所在的地方蹿起了冲天的大火,还冒着浓浓黑烟。
她开了车门出去,一路望着那边踉跄着走了几步,她无法想象一连两天承受两个人的死亡。
她撑了好一会儿,终于要忍不住失声痛哭,却在泪眼模糊间望见一个身影一瘸一拐走来。
她抹了抹眼睛,一会儿又看不清了,又抹了抹眼睛。
是叶平彰。
他小腿处中了一枪,还在往外淌血。
但她已经喜悦万分。原来极坏极坏里的一点好已经足够让人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