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车停靠在河衍与虞城的交界近虞城西郊的地方,等惆头靠窗望向外面,路边是矮矮的灌木丛,前面几米处是刚开没多久的玫瑰城舞厅,霓虹灯牌投下来五光十色,迎面又有车开来,前照灯的光束在那灌木丛叶片上一掠而过,像是水波纹,有一种迷蒙的美感,让人恍若桃源外。世间事往往恍然得像隔着玻璃看,清楚倒是清楚又都是摆在眼前,可是摸也摸不到,真切总归差点真切。
春来进去买了包烟,回车上问程流偈要不要,等惆瞥了一眼,烟画上是一位着旗袍的曼妙女郎,身材丰腴,梳着鬟燕尾的发式,藕段一般的手臂坐着望远的姿势,眼底都是希望。
车又缓缓开了。
“三姨太年轻时也是画上这样吧?”她问了一句,不是那样认真,更像自言自语。
他知她为三姨太惋惜,所以也理解她恳求他连夜走的原因。
等惆转头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知他心底所想,便道:“确实,关老太太的事她也认了,但我那时看到她承认之前望向关慎的表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不是她。”
宋等惆心细他是向来在心,但从前碍着别南,两人接触不多,这几日相处下来,她的细致周道越发显出来,便更欣赏她。但他是这样的人,越是称他心意的就越要为难,便道:“但依她所言,是关老太太下的命令让人打掉了她成型的胎儿,这动机也合理。”
她摇了摇头,依旧是靠着窗,“就当是我的直觉吧。”
后来他叫她没回应,知她睡着了。他们是连夜回来,又忙了整整一天,两个人都困倦,他原本也想眯一会儿,谁知春来突然刹车,他瞥见等惆身子往前冲,慌忙伸手挡住,又见她倒向车窗,旋即拿手护住她额头。那撞击的力道不轻,他手指吃痛眉头紧蹙,人也挨近了她,抬眼便瞧见她一副极长的睫毛,挡了外头灯牌落下的光,恼得它们特意在她下眼睑落下两道长长弯弯的影儿。他看得入迷了,不想放。
他程流偈抓在手里的,他若不放手,便是谁都不能从他手上夺走。
关望笙在宾客散去后审了三姨太,原本就是一出杀鸡儆猴的戏。她因关老太太杀了她的孩子而动害关老太太的心思,这合情合理,然而关老太太为何要害她的孩子,这一点上就说不通了,除非这孩子根本不是关家的。如此,三姨太承认之时,关望笙不会想不到这一层上。不说是留面子,给他自己,也给在场的某人。
程流偈无奈一笑,笑这世家大族见不得光的事如此之多,却又苦笑,因他程家亦是如此。
他思绪一时放下,便觉睡意团团袭来。人是这样,心中所虑一多便愈难入睡,一旦放下,那先前损耗的诸多心神就如嗜睡的饿兽一般将人最后一点清醒都吃干抹净。
车到程家,春来转身欲要提醒他们,却见二人头挨着头睡得正香,便嗤笑出声。
程流偈原本睡得浅,被春来吵醒,睁眼瞧见程家的大门便在眼前,知道到了,遂轻手轻脚先不惊动等惆,伸手就要作势去敲春来的头,被他躲过。
他从另一边下车,又绕过去开了车门,将等惆抱下来,一路里抱她到房间。刚替她掖好被子,便听见秋浅敲门说有自己的电话,遂拿起等惆房里的电话接听。
“喂,是,老徐……你确定?……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了,谢谢。”他挂掉电话,一身冷汗已湿透衬衫。他望向床上躺着的那个人,那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头疼欲裂。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徐有诚家。地上零星散着几个烟头。灯光明黄,扑来一只夜蛾。
“反正我知道的事都告诉程流偈了,程流偈知道的你也全部都知道了。”
丁栗原又掐灭一支烟,将它踩于脚底,“曾家失火案夺了两条年轻女子性命,留下的却是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真是一个大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