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书呆愣在原地，小巧的嘴唇微张，一脸不可置信。
此时，许梓君已经自己下了楼梯，眸中含着柔情直直走向陆锦书：“闺女，闺女。”
陆锦书赶忙回神，伸手去扶住她，一面低垂着眼帘对陆天华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这种结论，如果，你现在是要利用我妈妈打感情牌，那我奉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陆天华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却依然坚持自己刚才的想法：“锦书，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梓君待我一片真心，若那所谓的隐形资产是金钱物件，她早就在当年我困难的时候拿出来了，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她最宝贝的就是你。”
许梓君仿佛对陆天华的话十分感兴趣，来回在这两父女间看了几次，忽而一笑，搂住了陆锦书，亲昵地呢喃道：“嗯！闺女，宝贝，宝贝！”
陆锦书的心咚咚一跳。
“宝贝”，这是母亲鲜少会说的另一个新词，她在眼下说出来，似乎也是印证了陆天华的猜想一般。
“妈，我是您的宝贝吗？”陆锦书颤抖着声线，认真地凝视着许梓君略显沧桑的容颜。
许梓君并不太明白陆锦书说的是什么意思，倒是一个人欢快地反复念叨：“闺女，宝贝……”
许梓君一边说，一边又伸手将陆锦书搂紧，十分疼爱地摸摸她的头发和脸蛋，像是哄一个孩子。
陆锦书反手将许梓君抱紧。
她知道不该在陆天华面前流露太多的情绪，可面对母亲的怀抱，她已经顾及不了，只想将自己苦命的妈妈紧紧拥住！
也许，陆天华是对的，她就是许梓君唯一的“隐形资产”，陆锦书一时悲从中来。
陆天华在旁边看着母女相依的画面，忽然心酸涌上，几乎要掉出泪来：“是、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当初我就不该鬼迷心窍，急慌了神就听信罗春迎的鬼话，和你母亲生出了间隙，害得你们受了那么多年的苦，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们娘俩吧。”
陆锦书稍稍将许梓君推开，任由她依偎在自己身旁，随即缓了缓情绪，将瞬间外泄的脆弱一一收回，才抬眸看向陆天华。
“就算你说对了，我便是妈的隐形财产，这一切就更与你无关，有些事情不是道歉就可以挽回的，我绝对不可能原谅你，行了，我要带我妈离开了。”
“不要，锦书，我不能再一次失去梓君了。”向来以威严示人的陆天华，这一次竟祈求起来。
陆锦书丝毫没有动摇，扶住许梓君就转身要走：“你该找的该留的都应是罗春迎，毕竟她才是陪了你二十多年的女人，我妈妈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说过，我和罗春迎已经离婚了，自从陆氏衰败以来，我真的看清了很多事情。”陆天华急急表白自己的内心，甚至快步上前挡在陆锦书母女面前，脸上满是忧愁困苦，甚至红了眼眶，“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坚持和罗春迎离婚吗？”
“这也与我无关。”陆锦书想绕道走。
陆天华却急声朗朗道：“因为我要把陆氏留给你！”
忽如惊雷，成功的将陆锦书炸得愣在了原地，她好像第一次认识陆天华一般，诧异地将他来回看了好几遍，才确认站在面前的，确实就是如假包换的陆天华。
好似看透陆锦书的想法，陆天华缓下声音，又重复了一次：“我要把陆氏的一切，全部留给你。”
陆天华说完，就绕到壁柜旁，打开橱窗从里面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工工整整摆在桌面上，又将一支笔放在旁边，整个过程像是在进行某种肃然的仪式。
他直起腰，深深凝视着陆锦书：“来，锦书，把这份财产变更的文件签了，陆家，从此就由你做主了。”
陆锦书这一刻突然生出一种茫然慌乱的情绪，她看着陆天华认真甚至有些虔诚地立在那处，才明白陆天华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要把陆氏留给她！
陆锦书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陆家，这里少了罗春迎母女之后，显得更空旷了。
她不禁问道：“就算你为此和罗春迎离婚了，可陆曼青会这么容易松口？”
陆天华神色有些怅然：“曼青啊，曼青也变了很多。我开始也以为她会反对，但我将离婚和让渡家产给你的事告诉她后，她却很平静，只说想做个自由的普通人，豪门家事不想再理会，嘱咐我不要亏待罗春迎便好。所以，我会另外留给她们几栋房产，她也同意了。”
陆锦书抿抿唇，也是，当初陆曼青独自逃离鼎市的时候，恐怕就做好了准备一辈子不会再回来，今日这种做法，倒也像是她会选择的路。
只是，她真的不明白，陆天华若是选择把陆氏留给陆曼青，想必陆曼青也不会拒绝，可为什么他会突然选择自己这个被忽视了二十多年、一点也不受宠的女儿？
于是，陆锦书问出了内心最深的疑惑：“为什么是我？”
“自从陆家开始衰败以来，我身边的人都开始渐渐变了，包括罗春迎，他们开始还在表面上维持对我的尊敬，到后来直接就嗤笑不已，这其中的冷热也只有我自己知道了。”
陆天华说起这些时仿佛苍老了许多：“这几年我越来越多的想起梓君，无论我贫贱富贵，她始终都对我如一，直到我背弃……”
“后悔道歉的话，你就不必说了，算了，陆氏的一切我不会接受，你就守着你这些东西一辈子良心不安下去吧。”
提起往事，陆锦书就心浮气躁，立刻打断他，紧了紧扶住许梓君的手臂，她的母亲二十多年都没得到的致歉，现在，也不需要。
陆天华苦涩一笑：“陆家是没有以前风光了，但终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日后等我故去，你也能有一点资本照应你母亲，不必处处仰仗婆家，不是么？我想，你更愿意让梓君得到最好的治疗吧。”
不得不说，陆天华始终是和陆锦书有着相同的血脉，他的话正中陆锦书的心。
许梓君每日的治疗费用不菲，尤其是现在换了唐学谦这样的国际名医，这段日子以来，若不是秦州出手阔绰，光靠陆锦书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不够看。
陆锦书确实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需要靠着对方的金钱而看人脸色的生活，她若是要和秦州重新在一起，也希望是完全平等的地位。
所以这一刻，她犹豫了。
“我是真的想补偿你母亲和你，陆家只有你和曼青两个女儿，我发家的时候是和你母亲一起打拼下来的，因此，你掌管陆家并无不妥。”陆天华更努力地游说。
陆锦书依然不动。
陆天华叹了口气：“难不成，还要我这一身老骨头跪下来求你收了陆家？”
听闻此言，陆锦书终于有些动容，她瞥开视线，别扭地冷声道：“不必。”
“那你就签了，明天就去陆氏上任接手。我老了，陆家总不能后继无人，除了补偿，也算是我对你的恳求吧。”陆天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文件，手上的皮肤都松弛起皱，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精干。
英雄迟暮，陆锦书头一次对自己的父亲生出一丝怜悯。
陆锦书深吸一口气，转首看向自己的母亲，明知她不会回答，可此时无措的她也只能去问许梓君：“妈妈，你想要陆家的东西吗？”
许梓君乖顺地回望着陆锦书，又是一笑，灿烂如同窗外的阳光，大方而温暖，好似可以消融一切阴霾。
陆锦书回头看看陆天华，只见他也正凝视着许梓君，目光中满是缱绻眷念，那眼神竟和秦州看向自己的眼神重合起来。
他是真的知错了。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告诉陆锦书，这一次，陆天华是真的醒悟过来了。
“我签了。”陆锦书硬邦邦地开口，“我不是想要陆氏，只是为了我母亲。”
“好好！”陆天华回过神来笑道，主动将笔拿起来递给陆锦书，“我也真心想你母亲得到最好的治疗。”
陆锦书接过笔，扶着许梓君在沙发上坐下，这才拿起文件，却不急着签字，反而坐在那里一条条将文件逐一细读。
陆天华看到陆锦书的行为，心中又是一阵黯然，自己的女儿到底还是防着他，哪怕他将全部身家拱手相让……
可陆天华也明白，这一切，都是他从前做的孽，以后他不知还要多付出多少，才能博得亲女的一丝原谅。
许梓君看着两人都盯着文件，只知道他们是在看书，便按照平日里的习惯，越发安静地坐在一边，生怕弄出声响打扰到两人用功。
陆天华一侧首，便看到正襟危坐的许梓君，不禁心头一软，细细地给她在后面垫了一个软垫：“来，靠着坐舒服点，不用这么笔直的，多累呀。”
许梓君往后靠了靠，感觉确实自在许多，便冲着陆天华笑了笑，唤了一声：“华。”
陆天华整个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