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大梦平生2017-05-05 17:113,206

  杨坚被杨广气得浑身发抖,他后退几步,一下子坐在了床上,愣了片刻,忽然疾呼道:“来人,来人!”

  杨广看着杨坚:“父皇有何事吩咐儿臣便是。”

  杨坚不理,一味呼唤,可是半晌却无一人前来,他冷静下来,细想其中缘故,只觉得心惊胆寒,“杨广,你……”

  杨广慢慢走到杨坚近前,低头看着他:“父皇身体不好,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想必是父皇卧床日久,那些新换的宫人不识得父皇的声音吧?”

  他说完后微微一笑,低声道:“来人。”

  门口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而杨坚在听到那些脚步声后竟然一下子栽倒在了床上。

  在宣华夫人的惊呼中,杨广扭过头,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杨坚,才吩咐道:“父皇病重,宣御医。”

  仁寿四年七月,皇上病重难治,弥留之际曾数次呼道:“命我儿来见!”

  可是等到杨广前来后,杨坚却又闭口不言。皇上最后一次宣众臣来见,似是已知自己大限,言谈中皆是辞诀之意,有不少跟随杨坚南征北战的文武大臣皆落泪低泣。

  等大臣一一辞退,屋内仅剩下杨广和杨坚。

  杨广近前看着隋文帝油尽灯枯的模样,低低叹道:“父皇,儿臣知道父皇想见大哥,只可惜大哥却未必想见父皇。”

  杨坚眼皮抖了抖,嘴唇动了动:“广儿,朕知道现在朕身边能见到的都成了你的人,你的动作很快,倒是个做皇帝的料,你大哥就算还是太子也不是你的对手。”

  杨广神情古怪的看着杨坚:“父皇圣明,刚刚召见文武时却为何什么都不说呢?”

  杨坚困难地笑了笑:“你以为朕为何废了勇儿,立你为太子?真的是因为朕怕勇儿造反吗?朕的儿子朕很清楚,勇儿软弱不堪大任,而你虽然行事恭谨,可是却非久居人下之人,广儿,你还记得父皇在封你为太子时说过什么吗?”

  吾以大兴,公成帝业!

  杨广慢慢念出了这八个字,随后紧握住了杨坚的手:“父皇……”

  杨坚似是想笑,却终于仅是扯动了一下唇角:“大隋的江山是父皇努力了一生的辉煌,希望你能继承父皇未完的志愿,将大隋流传至千秋万代。”

  “做皇帝,就要做青史留名的千古一帝!”杨广看着杨坚低声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做到的。”

  杨坚闭上眼,缓了一口气才道:“善待你的兄弟,朕做事决然寡恩,伤了你们兄弟的心,你万万不可和朕……”

  话没有说完,杨坚的手便自杨广手心滑落。

  公元604年七月,杨坚病逝于仁寿宫大宝殿,同月皇太子杨广即位为帝。

  杨坚发丧,杨广下旨命汉王杨谅即刻返回京师,岂料杨谅收到圣旨后竟然没有动身返回,反而很快聚所辖五十二州之精锐数万人发兵造反。

  事出突然,且京师满目白孝,连杨广也没有想到杨谅会在杨坚刚死之时造反,所以甚是措手不及。

  冯静冲进杨广的御书房时,杨广正在和杨素议事。

  杨广见冯静一脸焦急之色,本来涌到嘴边的训斥又缩了回去。

  “阿静,有什么事回头再说,此刻朕有要事商议,你先出去。”

  冯静看了看杨素不悦的神色,才对杨广道:“我知道皇上和越王在商议出兵讨伐杨谅一事,我也是为了此事而来,请皇上听我一言可否?”

  杨素皱眉起身对杨广行礼:“皇上,臣先告退。”

  等杨素出门后,杨广才揉了揉眉心道:“阿静,以后不可再这么没有规矩了,知道吗?”

  冯静忙道:“阿麽哥哥,不知道要派何人去征缴杨谅?”

  杨广睨她一眼:“你刚刚应该也看到了,朕要派越王前去。”

  “我能不能一起去?”

  杨广先是看看她,随后冷笑一声:“你去?让你找机会把杨谅放跑不成?你以为朕傻了,你和杨谅是什么交情朕会不知吗?”

  冯静闻言语塞片刻,又道:“杨谅虽然有错,但他毕竟是阿麽哥哥的亲兄弟,难道你真要杀了你的亲兄弟吗?”

  “亲兄弟?”杨广反问:“朕当他是亲兄弟,他有当朕是亲兄弟吗?父皇不过刚死,他就敢造反!他如今不是惹朕生气或者像小时候一样抢了朕的东西,他是在造反,他在造反!阿静,如果杨谅造反,朕不派兵讨伐,那么日后如果人人都学杨谅,都来造反,朕的这个江山还能做的安稳吗?朕刚刚即位,他作为朕的兄弟不前来辅佐朕也就罢了,父皇的丧礼召而不返已是大罪,如今竟然连反都敢造了,朕若是这样都能姑息他的话,你要朕日后如何服众?”

  “可是能不能……”

  杨广似是知道冯静要说什么,忽然打断她:“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随军出征朕绝对不准,若是求朕不要杀杨谅却有些来得太早了吧?等朕擒了杨谅,你再来求情不迟!”

  冯静走后,杨素重新返回了杨广的御书房,“皇上,废太子杨勇要如何处置?”

  杨广闻言皱眉:“咱们目前最紧急的难道不是发兵征讨杨谅吗?”

  “老臣倒觉得杨谅年少气盛,更何况先帝和独孤皇后生前多有偏宠,骄纵有余历练偏少,不足为惧,反而是杨勇处理起来有些棘手。”

  杨广反问:“杨勇已是阶下囚,生死都在朕的掌控之中,又有何惧?”

  杨素哈哈一笑:“皇上,这世上最难禁的是那悠悠之口,杨谅为何会反?又为何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数万的兵马?”

  杨广神色凝重,皱眉不语。

  “如果老臣没有记错的话,汉王是从镇守并州开始向先皇邀兵添甲的,为何?那时候杨勇已经为先帝所猜忌,而杨谅就镇日浅,二十岁之前都是和杨勇亲近的,难道不是吗?还有汉王年幼,如何有这般深重的心计?据老臣所知,汉王极为重用帐下的一名佐参知,此人姓赵,曾经是东宫大臣李纲的结拜兄弟……”

  杨广闭上眼,良久才睁开:“他毕竟是我大哥。”

  杨素闻言正礼一拜:“皇上,妇人之仁祸患无穷啊。”

  杨广看着他道:“他是先皇的嫡长子,如今亦是阶下囚,此时动他师出无名,况且朕新登地位,人心浮动,这么快就拿自己的兄长开刀,恐会落人口实。”

  杨素眉间微颤,凑上前几步,低声道:“老臣自皇上尚是晋王时便跟随左右,从未觉得皇上是畏惧人言之人。”见杨广低眉,复又道:“更何况先帝生前对杨勇如此厌弃,留下遗诏赐其一死也不难想象。”

  杨广看杨素半晌,才动了动唇:“越王的意思朕明白……容朕再想想吧。”

  杨素行礼告退,快出门时又回头道:“皇上,此事宜早不宜迟。”

  杨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最终,杨广答应了冯静的要求,命她随同杨素一起出兵讨伐杨谅。事出突然,冯静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答应,一时有些莫名。

  “朕想了想,或许你跟着去,五弟会愿意弃兵归降也不一定。”杨广神情浅淡:“朕初登帝位,父皇尸骨未寒,实不愿和亲生兄弟刀兵相见,朕希望能兵不血刃收降杨谅,阿静,你能帮朕将他带回来吗?”

  冯静无言以对,能做的只是急匆匆的跟随着杨素发兵前往并州。

  事后很多年,冯静一直难以释怀,她总在想,如果当初她没有跟随杨素一起出兵讨伐杨谅,如果她没有孤身入敌营去劝降杨谅的话,那么杨谅会不会根本不会那么容易的投降,更甚者他的最终结局也会由此变得不同?

  “冯阿静,你希望我归降杨广是不是?”对月临空,杨谅的背影有些萧索。

  “他是你的亲哥哥,如今也是整个大隋的皇帝。”冯静道:“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造反,或者真如你所说是为了讨伐老贼杨素,我只想说一句,三殿下已经死了,四殿下被先皇永囚狱中,勇哥哥被废失去自由,如今陪着我长大的人里,除了如今已经贵为皇帝的阿麽哥哥,就只剩下你了,阿客,只剩下你了。”

  杨谅眸光闪动,良久才叹气,“冯阿静,三哥为何会死?四哥为何会被父皇如此厌弃下狱?大哥为何会被废?你一心一意相信和维护着的皇帝陛下真的是个正人君子吗?还有,父皇是怎么死的?”

  “你认为这些都是阿麽哥哥做的,是吗?”冯静后退一步:“这才是你造反的原因吧?阿客,事已至此,很多事多说无益,我只知道如果阿麽哥哥要杀你,我会誓死维护你,反过来你若要杀他,我也不会袖手旁观。这整个天下需要的是个有魄力敢作为的皇帝,我相信阿麽哥哥会是那个人,我言尽于此。”

  冯静说完后,扭身要走,却听杨谅道:“喂,冯阿静,你今日为什么来劝降,我要你对我说句实话。”

  冯静火红的披风被夜风扬起,不羁中透着来去如风的决然和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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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宫浮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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