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圆看着缩头缩脑,小心翼翼,作害怕样子的苏姨。自然知道是刚才自己太强硬,太过激的反应吓着她了。可她现在毫无心情,没有心情去道歉,去安抚。
她自身难保,身体全身无力,只想了解更多。
她说,“你说,刚才电话说的什么。”
苏姨唯唯诺诺,不光身子本能的往后退,身子也是这样。
方圆圆又一飞刀过来。
苏姨不敢不说话,也不敢乱说话,琢磨不透小姐这么大张旗鼓又把她叫来到底是想听真话,还是好听的话。
当佣人这么多年来,就数这方家要求最多,事情最麻烦。人平时都亲切可亲,好相处。一到这种时候,就怪得不得了。
哎!
可谁能想一时之间,能发生这么多的变故呢。
苏姨不敢再乱七八糟的乱想这些有的没得,她大脑快速转动起来,才小声的说,“我,大概是听错了…”
“听错了?你确定吗?”
方圆圆像是看到一丝曙光,肿如核桃般的双眼发出闪闪的光芒。
苏姨更加确定自己的回答,“是的,听错了。”
方圆圆又担心起来,“苏姨,你不要骗我。”
对于愿意自欺欺人的人来说,谁能骗她,谁能骗她。还不是自个儿听不得。
苏姨抬头见了一眼夫人,夫人满脸担心的看着自己女儿。
哎,谁说有钱是万福?
该有的痛苦一点不比其他人少。
真是奇怪,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万福?
苏姨应声,“小姐,我没骗你,真是我听错了。”
“那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方圆圆是真的很想知道对方究竟是说了什么的表情。
究竟说了些什么?就已经说了,听错了,听错了,她那里知道会说了什么?
小姐脑子都不太好使。
苏姨暗自叹气,寻找借口。
“我忘记了,要不回一个电话回去?”苏姨建议。
说什么都不好,总会揭穿,不如将这件事拖过去。
只要绕开她便不是她责任,小姐夫人亦是不能把罪挂到她头上去。
还是早早找下家罢了。
方圆圆惊喜道,“真是的,对,我可以回打这个电话,干什么一直拨打那个,真是愚笨,苏姨,快快,重拨回去。”
苏姨答好,便去前厅,打电话去。方圆圆自然跟了去的。
电话一拨通,苏姨便将话筒递给方圆圆,“这便是了。”
方圆圆接过,全神贯注集中精神。
夫人蹙着眉头,欲言又止,苏姨才不想一会儿又受波及,她才不愿意管这等闲事了,吃力不讨好。
其实到哪哪都一样,做主子的,做仆人的,泾渭分明得很,即使是多么多么好的主子,还是和你不是同类人,你们生活在两个世界。好时,乐得飞飞的,坏时,还是各自避开为好。
苏姨心中了然,找了借口,“刚才小翠正找我瞧瞧偏房的灯怎么坏了,我去看看。”
方圆圆不以为意,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电话还在嘟……嘟……得通着。
方圆圆着急得等着,每一声嘟都牵扯到她的心脏,突突的疼痛。
可千万要接听呀。
不要每日每夜让她一个人身处纠结,无知中。
无知是意味更多的可能。
越多的可能性,越费人心神。
电话的嘟声终于消失,转而替代的是一声,“喂。”
因为一瞬间的空白,方圆圆竟然没听出这人是女声,还是男声。
她将话筒紧紧贴在耳上。
也轻轻的一声,“喂。”
多么期待对方是个男声那么会是蒙瑜。
然而不是。
方圆圆脸上笑容骤然褪去。
话筒那边是女声说,“这里是蒙氏公馆,可有事?”
方圆圆回过神,不确信似的说,“我找蒙瑜。”本来已经完了,又生生加了句,“ 他可在?”
接下来的时间,像是死神的催命符似的。
方圆圆害怕听到。
想听又不敢听。
她本能的把话筒偷偷往外放了些。
事情是早已经被告知的,还能长出一朵花来不成。
对方一提便嘤嘤落泪,听在耳朵里便是悲剧。
“少爷,少爷走了。”
方圆圆气血上涌,拖着一双腿不住的软下去。
她还在边缘挣扎,迟迟不愿相信,又要找答案。
“谁,谁走了,去了那?”
“还能谁,我家少爷,蒙氏继承人蒙瑜。可真是作孽呀,家中老爷少爷相继出事,这个家快要四分五裂了……等等,你是谁……”
方圆圆是谁,她是谁?她不知道是谁。
她木然的放下话筒。
话筒中还在喂喂喂的询问她身份。
方圆圆是听不见的了。
世间哪有这么悲的事。
母亲扶住丢了魂魄的女儿,扶住她坐在沙发上。
她也是不敢说任何一句话,什么话都不能改变事实,除去时刻提醒事实外,再没有任何好处的。
方圆圆蹲下,用手捂住脸面。
这次的她居然没有哭泣。没有泪水。也不知是不是前两日流光了原因,她居然没了泪水。
一个人只是哀伤。
无穷无尽的哀伤弥漫她身边。
她脑子里清明一片,她突然之间就记得了好多。
记得最后一次通话,他让自己带着邓晴离开,去风城。那时的两个人在电话中便缠缠绵绵,一点不舍得的样子。
她还说,这件事过去,她会答应他的求婚,她说要生米煮成熟饭,不管父亲如何想,他们要一直在一起。
他们还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他们心心相印,他们心心念念,他们心系对方。
他们所有留到重逢再见时的美好。
全部成了泡影。
难过吗?难过。痛苦吗?怎么不痛苦。
可她还是得活着。
蒙瑜走了?
方圆圆心中缺少一块。
她转头,目光空洞的望着母亲,“母亲,你说我们现在处在什么世界?”
母亲心疼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苦楚何尝不多呢。
她一样满身伤痕。
世间的人都带着满身伤痕,千疮百孔的活着。
谁都好不过谁。
“处在一个虚无的世界,这世界就是这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何事都做不得太认真。”母亲最唯恐女儿承受不住压力,她怕旧愁添新愁,女儿崩溃。那时叫她一个妇人怎么办。
母亲压迫自己不要往那方面去想,可是却因为处在一个悲伤的情景,思绪自然而然的就往那边飘去。
她压住的苦求女儿,“你可放宽心,不管发生何事,都还有母亲陪你一起,还有母亲,你可记住。”
方圆圆听着母亲不停的在耳边絮絮叨叨,所有的苦痛好像已经揭下了帷幕,事情还能坏到何处去。
反正都已经完了。
太阳照样升起,她还是有了新鲜跳动的心脏,她还是很年轻,没有皱纹的样子。
可是方圆圆清楚的知道自己完了。
她坐在哪里纹丝不动。
倒是母亲偷偷的抹泪,方圆圆知道,但是她实在不想出声,她还是没那么强大的心脏,还能去安慰母亲。
她能够平平安安立坐在这里,已经是费了心思。
她已经不愿开口。
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用什么拯救母亲。
她坐在哪里等,像是在等待判刑的人,
母亲让苏姨帮忙熬来小粥。
方圆圆喝了,还喝了个碗底朝天。
母亲稍微安下心来。
方圆圆是突然的间坚强起来的。
或许是因为已经无人依靠。
有人还需要依靠她。
在过往,她是多么无忧无虑的一个人。
蒙瑜,方圆圆一阵抽痛,真是想不得。
他是心内的一根针,针针锥心。
死亡的事实,难以消化。
死不见尸,只有电话,多么虚空。
下午,下午,警察便找上门来。
不会有好事的。
悲剧还没结束。
这好比慢性毒药,总要一点点给你喝些,直至你病入膏肓,无人能治。
方圆圆再不怕见着什么警察。
他们算个求。
反正她已经完了。
完的更彻底一些,反而显得死得没那么可惜不是。
警察只是来告知。
“官府已经下了通告,你父亲犯罪已成事实,现在将全部财产充公,这是文书。”
警察递来一踏文件。
旁边佣人,唏嘘得在那叽叽喳喳。
方家是彻底完蛋。
他们没有了主子,需要继续四处寻找下一家。
能不感叹吗?
方圆圆无力感觉。
母亲也是没什么反应,或许早就隐隐约约猜到了结局。
所以一切尘埃落定,反而心里平静。
方圆圆看都没看。
只是抬头问,“我们几时搬出?我父亲呢,官府最终判决出来了吗?”
警察问,“今日上午不是打了电话给你们,叫你们即可赶去公司,可你们不知做些什么,一个家属都不出现。是的,这里所有一切都要重新清点,想来要不了几日,还有你父亲判决已经出来,真正公布大概就是这一两日的事,届时还需你们的到场。”
到场就到场吧。
方圆圆点头答好。
她是没办法挽救狂澜了。
警察们离去。
方圆圆好不淡定,刚送完警察离开,就叫苏姨聚集所有的佣人。
大家已经了解清楚情况,都知道这是要遣散自己了。
好歹生活了好些日子,一点感情没有是不可能的,在这里又不光是受苦受难,也有快乐悠闲的日子。
她们看着一个家族的衰落,绕是苏姨这种见多了人,也是心里惶惶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