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即将入住东宫的女子,很自然地引起了京城百姓的关心,关于她的各种消息也流传出来。
“这位舒小姐是什么人?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茶楼里,一个书生问起同乡。他们都是附近的书院里的学生,千里迢迢来到京城里求学的寒门子弟。
“呵呵,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这事我还真知道一点。”
同伴神秘地笑了笑,引得先前那人忍不住将身子朝他挪过去一点,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说来听听呗。”
同伴伸手将他凑上来的脸推出去一点,慢条斯理地说:“就这么说啊,怎么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呢。”
书生当即就对他点了点头,只说了声“等着我”便跑到伙计身边说了句什么,又风风火火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一会儿功夫,伙计端着一碟花生米走过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同伴看着花生米,苦笑一声:“这买卖,我还真亏了。”
“啪!”
书生拍了他一下,催促道:“快说快说,别废话。”
“好好,这就说,”同伴夹起一粒花生米,丢在嘴里,砸吧了几下,继续说道,“说起舒小姐,是杨怙老相公的外孙女,她的母亲杨氏是老相公的二女儿。前一阵被苏将军风光迎娶的姨娘并不也是姓杨吗,就是这位呢。只是听说她命不好,出嫁的时候突然失踪。苏将军一路寻到青峰寺,最后一把火将寺院给烧了。”
“不会吧!”书生忍不住张大了嘴,一个劲地摇头,“将军怎么会娶这位呢,不是说她当年未婚先孕,产下一女吗?怎么还为了这样的人纵火。苏将军应该爱惜羽毛才对啊。”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更加惊讶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皇家不会……”
同伴赶紧捂住他的嘴:“慎言,天家的事情不要乱说。”见书生已经平静下来,他才继续说道:“其实,那位杨氏姨娘也是苦命。京城里的老人家说,这位当年一直都不肯将孩子的父亲说出来,还差点疯了。当年也是遇人不淑啊。可你看如今,苏将军在已经知道她的过往的情况下,还坚持风光地迎娶,说明了什么?”
同伴停了下来,放了一粒花生米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等着书生的回答。
“苏将军宅心仁厚。”
“噗!”
同伴强压住笑意,才能不将嘴里的花生米喷出来。他气恼地敲了书生的脑袋一下:“你是不是蠢。当然是当年的事情有内情啊,有人猜测,他就是舒小姐的亲爹。换了你,你愿意喜当爹,接受一个不是自己的女儿吗?”
书生终于找到了机会,反驳道:“我愿意,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啪!”
又是一下,书生气恼地揉着脑袋,对着同伴嚷道:“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
同伴:……
“你你你,你脑子让驴给踢了。苏将军可不是你这样的人。”同伴决定还是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便将听来的另一件事说了出来,“听说,这位舒小姐半年前已经定亲了,南方就是咱们以前的同窗呢。”
“同窗,是谁啊?”
“谢子玉,你还记得吧?”
这下书生更迷茫了:“他不是一直跟李崇乾关系好吗,我们还说他们是一对。”
“噗!”同伴苦恼地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跟书生普及这段情史。
“这位舒小姐,当年也是可怜,在杨府混不下去了,被老相公给赶出家门……”
只见他口吐莲花,巴拉巴拉地将当年舒念娇如何去了旧宅院,如何卖豆腐花,如何跟苏锦言情谊相通,如何又遇刺,如何苏锦言又离家去了北疆。然后谢子玉适时出现,二人如何情投意合,又如何定亲,以及后来如何被杨怙给退婚,及后来皇家如何赐婚,通通说了出来。
因为他讲得实在是生动,引得旁边的人都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这就是现下最全的消息了。就算是说书的,也没我知道的全。”
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茶楼里竟响起了掌声,原本在休息的说书人都忍不住凑了过来,激动地拉着他的手道:“这位公子,你们今天的所有花费小老儿都包了,能不能将这个故事让给我?”
同伴看着说书人,眨了眨眼睛,指着桌子上的小碟道:“我现在有点饿,能不能……”
“好好好,小二,快来一碟花生米。”
同伴:……吃多了花生米会消化不良的好不啦!
*****
回去的路上,书生问起同伴:“你还没有说谢子玉现在怎么样了。他一年前就离开了书院,我竟然连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如今听你说起来,才知道他情路坎坷,令人唏嘘。真怀念以前一起读书的时候啊。”
同伴笑着点头道:“他已经离开了京城了。”
书生点头:“是啊,这伤心地,留下来也没意思。当年听他说是为了寻找一个女子才来的京城,怕是就是这位舒小姐吧。如今唯一的牵挂都不再这里,自然是要离开了。”
同伴点头:“你倒是说对了一半。对了,我们几个都是陈国人,如今也该回去了。北方再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国家啊。而且,我看这里要变天了呢……”
书生也点头:“是啊,天子本应心系百姓,哪里有与民争妻的道理。”
同伴赶紧掐了他一下,低声道:“噤声,这话可不能在大路上说,谁知道身边有没有探子。”
书生四下看了看,只发现对面路边有一辆马车,便也沉默不语。
待二人走远,李润珠从假寐中睁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看来,哥哥选择与谢子玉一起离家是对的。
这一阵子说舒念娇有凤命的传闻在京城里已经沸沸扬扬,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皇家的心态。难道为了那不知所谓的流言,就要一个好端端的人去嫁给那个傻子吗?
现在该作的难道不是重整朝纲,休养生息吗。难道他们真要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凤命上吗,真是可笑。
她的丈夫王三郎,因为直谏被皇帝勒令在家中反省,每日都愁眉不展。她知道丈夫心里的苦闷,恨不能替他去承受皇帝的责难。
“夫人,我已经打听了,那两位是附近书院的学生。”贴身丫鬟在车窗外悄悄汇报。
李润珠点头:“好了,回去吧。”
丫鬟诧异地问:“夫人,不去杨府了吗?”
李润珠摆摆手:“不去了,改日吧。”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舒念娇。或许在她的内心里,已经将如今的不顺都推在这位好友的身上了。
唉,还是等以后心情平复了再去见她吧。
*****
三日后,皇家的聘礼抬进了杨府,整整三十箱的金银珠宝,引起了百姓的围观。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宫造之物,百姓很不得能上去摸一摸,粘粘喜气。
与此相比,书院里少了几个学生倒是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京郊的马场,李崇乾和谢子玉牵出了一百匹良马,作为路上的替马。这一路向北,每人都准备了一匹替马。
这马场本是龙伯的产业,当年谢子玉来了京城,龙伯也悄悄地将这片马场盘下来,建了如今的马场。为的就是这一日。
谢子玉毕竟是从陈国过来的,将来还要回到陈国。路上需要不少马匹,有了马场,一次性将马匹的问题解决了。
谢子玉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坐骑,似乎在想着什么。李崇乾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四下张望。
远处,一队穿着寒酸的百姓推着独轮车往这边赶来,看起来足足有三百人。只见这队人老的老小的小,清一色全是男子。
李从前指着那边的尘头问:“你说的可是他们?”
谢子玉匆匆瞟了一眼,点头道:“就是他们。”
李崇乾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你说在这里的底牌是一帮身怀绝技的人,可这帮人怎么看都是种田的啊。”
“哈哈哈,”洪亮的笑声传入耳中,就像是特意回复他的一般,“这位小哥说的不对,我们都是有本事的,可不能乱说。”
李崇乾惊讶地看着远处的尘头,他刚刚的说话声并不大,而那帮人离这里足足有一里地,居然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还特意反驳一下。这这这,难道真的有顺风耳不成?
不对不对,一定是瞎猜的。
“呵呵,你这么好奇,待会儿你自己去问他吧。”谢子玉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正说着,他们已经到了眼前,为首的是一个长者,脸上的皱纹深深浅浅,笑起来眼睛都要被褶子给包起来了。
“施主,别来无恙啊。”老人家对着谢子玉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惊得李崇乾赶紧往旁边侧了侧身,避过这一礼。过后才发现人家对的是谢子玉,根本没打算跟他行礼。
谢子玉也回了一揖:“大师别来无恙。”
李崇乾这才发现了什么,这一队人根本不是种田的,人家是和尚。可是这一队和尚无缘无故跑来这里干什么,还穿得这么奇怪,跟逃难似的。
“我们确实是逃难的。”一个清秀的年轻人走出来。他的脸上擦着厚厚的黑灰。虽然如此,还是难掩他清秀立体的五官。
“呃,还真是逃难,”李崇乾楠楠地说了句,突然看着来人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只见他嘴唇翕动,吐出几个字,差点让李崇乾的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我——会——读——心——术!”
尼玛,真的假的?李崇乾内心在咆哮,这种在志怪小说里才有的技能,居然有人真的掌握了。
“是的,无为不才,刚好精通此术。”
这下就由不得李崇乾不信了。
小沙弥有点同情地看着李崇乾,这个哥哥看起来不太好啊。唉,也难怪,我当初知道师兄们会这么多绝活,也是吓了一跳呢。
“施主,你一定是被师兄吓坏了吧。其实——”
李崇乾听见清亮的童声在耳边想起,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孩子在拽着他的衣角。小孩子一双大大的杏眼,两腮圆鼓鼓的,看起来像个肉包子,可爱极了。
李崇乾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结果他头上的帽子应声落地,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李崇乾只觉得这情景太美,他不敢看。
只听小和尚一字一顿道:“他们每个人都有绝技呢。”
就跟商量好的一样,接下来大家依次将自己的绝学亮了一遍。
无心说:“我力气大。”
无念说:“我会易容,会腹语。”
无为说:“我会读心术。”
无尘说:“我会哭。”
众人:……
除了他们,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一门绝技,比如撬锁,比如机关。
李崇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绝技,简直要惊呆了。
谢子玉瞥了他一眼,笑问:“你还觉得他们是种田的人吗。”
李崇乾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没,他们都是人才啊。怎么都是和尚呢?”
老者苦涩一笑:“世道不好,老衲也是在路边将他们领回去的。他们虽然都陷入了窘境,却没有用身上的绝技去做坏事。”
李崇乾佩服地对着众人作揖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李某佩服。”
说的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老者接话道:“多亏了谢公子和龙伯暗中接济,我们青峰寺这么多僧众才能撑到这会子。”
接着老者将苏将军火烧青峰寺的事情跟谢子玉说了一遍,末了感慨道:“幸亏公子在青峰寺下面安排了地道,还在地道口安排了接应的人,不然我们都要死在那里了。”
李崇乾看了看无念,不敢置信地问:“难道是你易容成了文姨吗?太惊悚了。”
无念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是的,小僧还会一点缩骨功,所以可以伪装成女子的样子。当时苏将军离得远,所以没看清。”
李崇乾看着他的脸,想象着他涂脂抹粉装扮成女人的样子,没来由地脸红了一下。
恰好此时,又有两个人赶来了,李崇乾定睛一看,不是昔日的同窗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