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旱澡?是怎么回事?”平帝疑惑地问。
苏浩穹毕竟层在外征战过,对各地的风俗多少都有些了解,便小声解释道:“陛下,在西部很多地方都是干旱缺少雨的,水对他们来说很是稀缺,他们一年到头也洗不了几次澡,平日里喜欢在太阳下将身上的泥垢搓掉,还美其名曰‘洗旱澡’。”
平帝:……
“他们倒是说的文艺。”
平帝觉得白云道长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识,话说穿的这么正经的人怎么会不洗澡呢?平帝烦躁地皱了皱眉。苏浩穹见他这样,也识趣地不再言语。
苏德见平帝还在打量着白云道长,而那一位似乎毫无所觉一般地还在身上搓着。他突然想起了那位济公。那位不是也喜欢在身上搓泥吗,还用泥丸子给人家治病吗。
不行,得提醒道长一声。可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否则陛下说不定要将他扔在这里,关一辈子。
“咳咳咳!”
苏德干咳了几声,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平帝,解释道:“老奴嗓子有点痒。”
平帝点点头,没有责备,反而好声好气地说:“既然嗓子不舒服,就去太医院配一些润嗓子的要玩吧。”
苏德感激地谢赏。
白云道长果然被这边的动静给惊觉了,偏过头看见院门处站着身着常服的皇帝,也大感意外。忙不迭站起身,朝着这边快走几步,对着皇帝恭敬行礼。
平帝摆手道:“道长不必拘礼。”
说着伸手便去扶,但随即就想到了一个个泥丸子,又不自觉地收回了手。白云道长瞥见了这一幕,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
平帝干咳了一声,对着苏浩穹丢了一个眼色,苏浩穹会意,也招呼了一声,便好奇地问道:“听说道长擅长望气和相面。”
白云道长一个激灵,终于开口了。
“老道确实是学习过望气和相面,在天子面前不敢自称擅长,不过是偶然对了而已。”
苏浩穹见他并无抗拒的意思,回答得也干脆,便又问道:“道长过谦了。听说道长去内子娘家看过,,还给我那侄女批过命。不知可有此事?”
白云道长瞥了一眼苏浩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得苏浩穹心里发毛。
“道长,不知可有此事?”苏浩穹又问了一遍。
白云道长见他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态度,心里好笑。这家伙看来心机深沉,杨府的事情他是一清二楚的。那么他是如何知道的呢?看来答案呼之若出啊,他在杨府安排了探子。
“既然苏将军闻起来,那老道就直言,老道确实给舒小姐看过,此女命格清贵,非一般人可及。”
这话就说得很直白了,虽然没有说出她凤命在身,却也点出贵不可言。那么,其中的意思,就各自去解读吧。
果然,平帝闻言脸色微变,急切地问:“道长的意思是,她有凤命吗?”
白云道长闭起眼,只摇头道:“天机怎可泄露,我不过是一个烦人,偶然窥见天机已经是不妥,还请陛下不要逼问。”
平帝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忙点头道:“道长说的是。我有一事相求,望道长答应。”
白云道长疑惑地看着平帝,他还能有事求我?嘴里却说着:“不敢不敢,陛下请说。”
平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朕有一子,今年十七,与那位树姑娘年纪倒是相仿,不知道长可否看看两人的八字是否相合?”
白云道长心里冷哼一声,你们黄家人果然脸皮够厚的,人家姑娘命好你们就要往宫里塞。你怎么不去抢?!
不过,他也就想一想,嘴上还是恭敬得很:“愿意效劳。”
平帝便对着身边的苏德吩咐了几句,苏德匆匆退下。如今他想知道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便也无心在这里浪费时间。
“白云道长,朕还有事情,便不打扰了。还请道长安心在观礼修行,回头苏德会将我儿的生辰八字递给道长,杨府那边的随后也会送来。”
白云道长答应了一声,口呼:“无量天尊,多谢陛下美意。”
*****
待他们走后,道观里又恢复了平静。一个小道童慌慌张张地从道观里跑出来。
“师父,这下怎么办?舒小姐的事情怎么会让陛下知道了。我们可不能逆天而行啊。”
道童的脸简直比苦瓜还要苦。
白云道长伸手在他头上给了一个暴栗:“这话是你该说的吗,跟你说了多少次,隔墙有耳。”
道童摸了摸额头,委屈地说:“师父,你怎么全都说出来了,我也是一时心急……”
白云道长赶紧打断了他的话,一手揪起他的后领,将人提进了屋里。这个孩子越说就越麻烦,再说下去,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要说出来了。
院门外闪过几个人影,这下可以给皇帝交差了,这老道士说的是实话。
白云道长关好门,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见那些人都走远了,这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伸手在茶碗里点了一下清水,在桌子上写道:“师父这不算什么,舒小姐命里有这么一劫。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进宫的。你以为师父我为何不走?难道真是被这宫墙给困住了不成,嘿嘿,这宫墙还真困不住我。为师也是为了能帮帮那小丫头,才自愿留在这里的。”
小道童惊得张大了嘴,也跟着沾水在桌子上写道:“师父、你有解?”
白云道长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小道童这才心安,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师父,你以前从来都不洗旱澡的,这次是故意的吗?”
“哼哼,不这样,能把他们恶心死吗?嘿嘿,为了这次能洗旱澡,师父我可是忍了一个月没洗澡,为了给他们看见,已经坐在院子里搓了好几天了,差点脱了一层皮……”请叫我机智的道长。
小道童想起师父留在他额头的一个暴栗,只觉得头上尽是那油腻湿滑的触感,胃里一阵翻滚,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
“啊啊啊啊,师父你别碰我了!”
*****
当日,平帝将杨怙召进宫里,跟他密谈了写什么,杨怙出来的时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回家后,便差人去叫谢子玉来杨府见他。
谢子玉一进门,便听杨怙苦着脸道:“子玉,老夫对不住你。我家念娇和你的婚事,怕是不能进行下去了。”
谢子玉的脸色一变:“老相公,你这话是何意?”
杨怙脸色难看,还是咬牙将事情说出来:“孩子,这是上面的意思。”他伸出食指指了指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做臣子的,只能惟君王马首是瞻。”
谢子玉路出痛心的表情:“天家居然要跟小民抢人吗?”
杨怙赶紧打断他的话:“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这话可不能说。有些事情咱们心里怎么想不重要,但是一定要管住这张嘴。有时候,一句话说出去,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祸。”
谢子玉脸色阴沉,拱手道:“多谢老相公提点。可是小子实在是不甘心啊。小子这辈子,除了念娇,不会另娶她人。既然她要嫁进天家,那我就终身不娶。”
他等待了这么久,居然让君王给搅了局,心里怎么不恨。
“孩子,你莫难过。”杨怙也不禁有些动容,这样的誓言,苏浩穹也曾说过,只是他不曾做到过。
但是这孩子与苏浩穹不一样,他多次来讨教治国的经验,杨怙跟他也算是忘年交了。根据他对谢子玉的了解,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做的事也是光明磊落。更可贵的是,他还有强烈的悲悯心。这样的人,才是为君的最佳人选。
若说当初将舒念娇许给他可有私心,那自然是有的。如今的世道不好,老板姓的日子太艰难了。改朝换代纠在眼前了。
杨怙甚至想过,若是他举起大旗,自己也是愿意追随的。道长不是说过舒念娇是凤命吗,那凤命所归,不该是天子吗?
“既然你这般说,我便也不瞒你了。当初白云道长层跟我说,念娇身负凤命。你是我爱重的后背,我将她许配给你,你该明白我的用心。”
谢子玉抬头,诧异地看着杨怙,这个官场上的老狐狸,居然跟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杨怙苦笑:“官场无情,我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你一定很吃惊吧。呵呵,连我都不知道当初是怎样想的。或许是看透了这世道的炎凉,内心里在悄悄地期盼有人能将它推翻吧。”
“你的出现,让我开始考虑,若是我的外孙女是凤命,我将她许配给你,那是不是你就是天命所归的那个人呢。其实我的选择也不是那么自私的,至少念娇是愿意跟着你的,这也算是一段良缘吧。”
谢子玉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头流过,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一句:“多谢您的厚爱。”
杨怙摆摆手:“现在情况变了,皇帝出动了,我们也不能明着对着干。好在白云道长在宫里,可以给我们行个方便,让我们不至于像个睁眼瞎。而今看来,念娇必须进宫,或许要配给太子。”
太子?
谢子玉猛然摇了摇头:“不可以,太子不是个痴儿吗?”
杨怙痛心地点点头:“是啊,可是他的母族强大,他是皇后的儿子,又是唯一一个跟念娇年纪相仿的皇子,皇后不会让念娇许配给其他的皇子的。”
杨怙又看了眼谢子玉,见他只是皱了皱眉,便知道他已经平复了心绪,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果然是个成大事的。
“你若是还念着念娇,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你可愿意等?”
杨怙的声音平静慈祥,谢子玉想也没想就答应道:“好,我愿意。”
杨怙点头道:“好孩子,你要记得自己的话。这件事风险极大,我们要做好准备。若是我没有猜错,你手头上有几千号人吧,我们得从长计议……”
*****
当天,张妈妈给舒念娇带来一个坏消息:“听说下午谢公子来了一趟杨府,老爷和他在书房里谈了两个时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咱们两家的婚事就被取消了。”
“啪!”
舒念娇正在喝药,闻言一惊,手里的药碗就落在地上,汤药撒了一地。
“姑娘,你可别伤了神。”张妈妈见她脸色惨白,赶紧劝慰。
舒念娇就像是没听到一般,嘴里念念有词:“这,这么可能,他不是这种人。”
张妈妈也跟着抹眼泪:“谁说不是呢,谢公子的人品老奴是看在眼里的。那样好的人品,家庭也简单,跟姑娘最是相配。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作这种事,可不是猪油蒙了心吗!”
舒念娇摇头:“他必是有苦心的,是什么呢?”她想起了白云道长所说的凤命,心有所动,难道是因为这个?
是了,天家怎么可能看着她嫁给白身……真是时也命也。
“姑娘,苏少爷来了。”小翠咋咋呼呼地喊起来,“我说了您不想见他,他还是要在院门外等您。”
“我不见他!”舒念娇大声说。如今她的母亲生如见人死不见尸,她有什么立场去见他?
小翠为难地说:“苏少爷说了,您要是不见他,他就一直等下去。”
舒念娇冷哼一声:“那就让他等!只要我的母亲一日不回来,我就一日不见他。若是我的母亲永远不回来,此生不复相见。便是到了黄泉,也不见!”
小翠吓得一个激灵。
舒念娇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照我说的去传吧。”
“是。”
小翠赶紧跑出去,将这一通话一股脑都说给了苏锦言听。
“是吗,表姐她真的是不想见我了,我还真是没办法呢。”苏锦言苦涩一笑。几乎是一夜之间,而今他是一个人了,连舒念娇都不愿意再理他了。
这样的日子,还真是难熬啊!
他转过身,抬脚离开。一路浑浑噩噩地往大门走去,就在要出门的一刻,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苏少爷,留步。”
他回头,见一个身材健硕的女子朝着他跑过来。苏锦言一愣,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胖丫头?
胖丫头没有减速,几乎是朝着他重估来。苏锦言只是一时发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觉得一股大力朝着他冲来,接着……
下一秒,他就飞出去了。是的,他飞出去了。苏锦言甚至听见了风在耳边吹过的声音。
天啊,他被胖丫头撞飞了!
苏锦言闭起眼睛,等待着着地的那一刻,他甚至还想到了阴着自己落地而扬起的灰尘。
预料中的痛感没有道来,一双有力的大手适时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一阵大力从这双铁钳一样的手传到他的身上,他整个人便又被拉了回去。
苏锦言羞恼地闭上眼,他在这个女子的面前简直像一个娘们。
“苏少爷,你还好吧?”胖丫头拍了拍他的衣服,关切地问道。
苏锦言一把将她推开:“你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吗?”
让他震惊的是,这丫头居然纹丝不动,就像是扎根在地上一样。天啊,难道他一世英名,要全部毁在这个胖丫头手里吗?
苏锦言简直想要挖了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胖丫头仿佛这才明白他为何那么恼怒,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衣襟,笑道:“少爷不羞,富贵天生力气大,少爷自然是推不动我的。”她眨了眨眼睛,用极小的声音道,“是舒小姐让我在这里等着少爷的。”
说完又拍了拍苏锦言的衣襟,呵呵笑道:“少爷的衣服真好看,富贵给您拍拍。呵呵呵,富贵还是走吧。”
她看了看天,摇头晃脑地走了。剩下苏锦言石化在那里。他这是连续两次被调戏了吗?
苏锦言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手,手心里藏着一颗蜡丸。
一回到家中,他就迫不及待的去了自己的书房,支开了身边的下人。细心地将门关好,然后才坐在椅子上,将手里的蜡丸捏碎,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纸条。
他将纸条展开,上面只写了几个字:“要入宫了,莫来。不怪你。”
看见最后的“不怪你”三个字,泪水蓦地从眼角溢出,好像什么东西又回到了胸腔里。
*****
第二日,宫里的旨意便下来了,舒念娇果然被赐婚给太子。婚期便定在一个月后。
道观里,小道童问师父:“师父,你不是说他们的八字不合吗,为何要骗皇帝啊?”
白云道长摸了摸小道童的头:“师父这是在救人啊。”
“救人?”道童听得迷迷糊糊,“师父这样不是会害了人吗?要是您不这么说,舒小姐怕是要嫁给谢公子,您不是说他们是天作之合,为何要拆散呢?”
白云道长神秘地笑了笑:“你还是太嫩了啊。我问你,要是我说太子不能娶舒小姐,那么,你猜猜看,陛下会怎么做?”
道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能就不赐婚了吧?”
白云道长点头:“你说对了一半,我若是照实说,皇帝自然不会赐婚。那样犯冲的八字,硬要结合对双方都不好。可是皇帝会放过舒小姐吗?她这样精贵的命格,若是不能留在皇家,陛下定是不能饶了她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道童。小道童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得一身冷汗,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说,皇帝会杀了她?”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白云道长点头:“是啊,天家最是无情。但凡是不能留下的,他们就会毁掉。这下你懂了吧。”
小道童点点头:“可是,师父,那舒小姐要怎么办?他们八字不合啊……”
白云道长眨了眨眼睛:“所以为师留在宫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