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茗烟来了。”
一边兴冲冲地跑进来,小翠一边嚷嚷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舒念娇皱了皱眉,在脑子搜寻了一阵这个名字,脑中没有可以匹配的人物。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小翠,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他,是什么人?”
小翠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说:“小姐,你怎么忘了,他就是苏少爷的跟班啊。以前不是常和苏少爷一起来吗?每次苏少爷让拿银子,都是他从钱袋里掏出来交给苏少爷的。”
苏锦言的跟班啊,舒念娇敛眸,确实是有这么个人。每次苏锦言坐在桌边吃着豆腐花,身后总是站着一个清秀的小厮。记忆里,这个小厮是个很斯文的人。
抬眼看了看小翠涨红的脸,她心里有些了然,这个小丫头想必是对他很上心。
“小翠,我怎么不记得苏锦言说过他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翠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是偶然听到的……姑娘你贵人多忘事,自然就忘了。”
好吧,也不知是我贵人多忘事,还是你“太上心”,舒念娇咳了一声,只淡淡地问:“他来干什么的?”
“姑娘,他有东西要给你。”
东西?
待到茗烟进来,这才明白苏锦言带给她的是什么。
茗烟手里提着一个包裹,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舒念娇轻轻打开,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三套衣服,都是鲜艳的颜色:一件鹅黄色、一件嫩绿色、一件粉色。
抬了抬眼皮,舒念娇漫不经心地问:“何事?”
茗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是少爷让人给姑娘做的,姑娘挑个合意的,在太夫人的寿宴那天穿。”
寿宴!听到这两个字,舒念娇还是怔了一下。点头让小翠将衣服放进衣柜顶层,她才转头看着茗烟,扶了扶眉,问:“你家少爷还说了什么?”
“少爷让姑娘安心在家里等着,回头他会打发轿子过来。”
舒念娇点头,心里涌起一丝暖意。苏锦言果真是个守信的人。
见她若有所思,茗烟试探地问了一句:“姑娘可有什么话要我传给少爷?”
仿佛是刚刚回过神,舒念娇一双水眸茫然地看着茗烟,缓缓地摇了摇头。见此情景,茗烟便行了一礼,躬身道:“那,我先回去回话了。”说完便要退出去。
“等等!”
猛然想起什么,舒念娇忙将他唤住。茗烟站定,转过身,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姑娘,是不是还有什么吩咐?”
舒念娇从身边的矮几上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在茗烟带来的包裹里,才站起身,款款走到他身边。
“给你家少爷的。”
说着便递给他。茗烟忽然有些晃神,平日里见这位表姑娘总是冷冷的样子,没想到内地里是个细心妥帖的人。他点头答应了一声。
“多谢表姑娘,少爷一定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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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言打开包裹,见里面一件白色长衫,看起来很素净,衣角和袖口还有些浅色的花纹,细细看去,是零零散散的梨花,也是很大方得体的。
他忙不迭拿起穿在身上,竟然与他的身材一般无二,像是量身做的。不禁腹诽: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时候得了我的尺寸了?忽然又想到那次在油菜花地里,他将她护在怀里,莫不是那时候就留了心。
低头一阵打量,见那针脚细密整齐,心里也赞叹起她的手艺,与平日里那些裁缝无二。果真是费了一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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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今天心情很好呢。”
提着洗脸水笑盈盈地走进来,小翠见姑娘一脸温柔,心里也欢喜起来。
舒念娇白了她一眼,笑问:“姑娘我哪天心情不好呢?”得了寿宴的请帖,舒念娇的心情好了不少,连着气色都好多了,一双眼神采奕奕,跟之前判若两人。
小翠语塞,忽然想起了什么,催促道:“姑娘可得抓紧些,小姐今日要来。”
舒念娇正在洗脸,乍一听她这么说,有些不信。
“母亲要来?我怎么不知道?”
小翠解释道:“是很突然,今早太夫人那边的入画已经过来了一趟,说了要姑娘去寿宴的事情,还留了一张帖子。她怕苏少爷没说清楚,特地过来一趟。临走的时候说小姐也会过来的。”
舒念娇已经坐在梳妆台边,正在对着镜子梳头,闻言皱了皱眉。小翠赶紧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檀木梳
“让我来吧。”
舒念娇点头,任由她将三千青丝盘起。小翠轻轻将长发握在掌心,乌黑的长发如丝绸般顺滑。略一沉吟,小翠就给她梳了惊鹄髻,一边自顾自地说下去:“听入画姐姐道,小姐那日只能从后门进去,入府后只能停留在西南院。不过想来,可能是苏少爷不在意这些,才没有告诉姑娘的。”
舒念娇抬了抬眼睑,眸色微敛,他们果然都没有将她当做家人般看待的。正想着,忽然听得外边张妈妈喊了一句:“小姐,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杨氏已经一脚跨进了院门,见到张妈妈,含笑道:“心里急,早早就起了,巴望着早点过来。”
舒念娇催促小翠早点梳好,款款走到门口迎接。见杨氏已经走到门口,院子外停着一顶普通的黑色小轿。她想起那日在溪镇集市看见的一品夫人的轿子,暗自感叹,母亲和大姨母的差别真是大。
杨氏见女儿脸色略憔悴,嗔怪道:“怎生脸色不好,我如何嘱托的,怎么偏生照顾不好自己?”
舒念娇四年来头一次见到母亲,鼻子里酸酸的,还未说话,眼圈倒先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仿佛一说话,眼泪就会下来。
杨氏拉着女儿进屋,一起在床边坐下。细细打量着女儿。舒念娇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开口问:“娘,看什么呢?”
“唉,你也大了,和当日离家时不一样了。”杨氏说着,想起她离家时的样子,兀自流下泪来。
舒念娇宽慰道:“女儿大了,娘应该高兴才对。”
杨氏抹了抹眼泪,点头称是。二人闲话了一场,杨氏才开口说起她回家的事情:“你该已经接到了请帖了吧。”
“恩。”
“虽然这次只能在西南院待一日,母亲也满足了。当下,我只嘱托你一句,别乱跑,让你大姨母瞧了去,就不好了。”
舒念娇难掩心里的疑惑,开口问道:“母亲,大姨母为何那般讨厌我——?”
说着顿住了,生生将后面那个‘们’字给咽下了。
杨氏听她说完,面上显出痛苦的样子,往事在眼前一幕幕掠过,勾起了心里的那道疤。舒念娇见她咬了咬下唇,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心里也感觉到她的痛苦。
“你大姨母,不,是苏夫人,她害死了你的父亲。”
舒念娇如遭雷击,怔在那里,半晌才问出来:“大姨母为何要害死爹爹?”
“因为她妒忌我。”
妒忌?舒念娇惊得睁大了双眼,大姨母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又是一品夫人,还有个孝顺懂事的儿子,怎么看来都是人生赢家,如何会妒忌母亲?这样说不通啊。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杨氏解释道:“念娇,你不要看着她如今万事都顺心如意,当年,她可是个失意的。你爹爹对我一见钟情,她用尽了办法,也得不到他的心。于是心存怨念,她在我面前发誓,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这才耍诡计让你爹爹殒命。”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舒念娇只觉得后背的冷汗湿了里衣。原来,恨意竟然让人变得那么可怕。
“念娇,你该明白我的苦心。我是一介女流,没有能力与她抗衡,这我认了。我只希望你能一世安稳,离那个苏锦言远远的,否则,如何对得起你的爹爹。”
舒念娇默默无言,只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没想到,自己和苏锦言之间还隔着这样的血海深仇,这让她将来要如何面对他。她心乱如麻,耳边杨氏的叮嘱半个字都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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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的时候,她才发现母亲已经走了,自己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锭银子。她觉得脸上有点凉凉的,顺手拿起帕子拭了拭眼泪。低头时才发现这张帕子是母亲的。
“娘。”
她喊了一声,没有人答应,屋里空荡荡的,连小翠和张妈妈都不在。她料想必是去送母亲了。
舒念娇的目光又落在帕子上,见上面一树梨花,想起那日在院子里,母亲坐在阳光下,细心地绣着。这张帕子是母亲来杨府后绣的,之后一直贴身带着,从没离过身。
舒念娇决定将帕子还给杨氏。刚出院门,就见小翠和张妈妈一前一后地往回走。
小翠见她脸色不好,快走了几步,扶住她,关切地问:“姑娘,你没事吧?”
“没关系,娘在哪里?”
小翠指了指身后:“已经往回赶了。”
果然见一顶小轿越行越远,在心里估摸了下,舒念娇觉得还来得及,于是拔腿就追,也不管小翠在后面急得跺脚。
终于要赶上轿子,却见轿子停在路边,几个轿夫坐在路边休息。
舒念娇心下疑惑,走上前去问道:“几位,这轿中人去了哪里?”
轿夫指了指旁边的小庙道:“去那里拜佛了。”
舒念娇道过谢就往庙里赶,刚到门口,却见得大门关着。她抬手正要敲门,就听得里面有人说话。
“龙大哥,你可能帮我?”
“好,不过是一条人命罢了。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责无旁贷,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万死不辞。”
她听出前一个是母亲的声音,很是疑惑,母亲是和谁说话?什么一条人命?听起来怎么这么可怕……
忽然后颈被人重击,两眼一黑,顿时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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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念娇觉得自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眼前的世界扭曲的不像样子,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大大的戏台子,上面好多人在咿咿呀呀地唱着,耳边还有此起彼伏的祝寿声,原来是来了太姥姥的寿宴了吗?
她仓皇四顾,却发现竟没有一个熟识的。在人群里寻了好久,终于看见苏锦言了。她想喊住他,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苏锦言就在她不远处,却丝毫没看见她,径直朝着云泹那边走去,她难过地掉下眼泪,又想到母亲的话,或许这就是有缘无份,这辈子都不能在一起吧?
还在兀自难过的时候,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人群里一阵喧哗。她赶紧跑过去,却见苏锦言倒在地上,一柄长剑直直地刺入了胸口。她呆愣在原处,这——究竟是怎么了!
耳边却又回想起那句“不过是一条人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