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眼前的人眼皮跳了几下,小翠赶紧扑到窗边,轻轻地换了几声。听到叫声,舒念娇眼角抽了一下,本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试了几次,终于睁开眼,才发现正躺在一张木床上,罩着白色的纱帐,小翠正挂起银钩。
这里是她熟悉的地方,她的旧宅院。
小翠见她醒了,赶紧凑了过去,关切地问:“姑娘,你怎么样了?”
“没事……”
她正想回答,却发现声音嘶哑,听起来很低沉,不似平日里那般清脆。啊,不过是被偷袭了,难道声音都被摧残了吗?舒念娇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发现后颈还有些疼,不觉“啊”了一声,皱了皱眉。
小翠察言观色,早就发现了她的不适,赶紧问:“姑娘可是还有些疼?”
舒念娇点头,也不愿意再多言,小翠赶紧道:“已经请大夫看过了,说只是皮外伤,过几日就好。颈后有一些淤青,过几日就会消的。”
“好……”舒念娇勉强挤出一个字,只觉得嗓子已经干得要冒烟了,正要吩咐,却听得耳边传来小翠的声音“姑娘昏睡了一日了,这是渴了吧?”
确实是渴了,她舔了舔干涸的唇,朝着小翠点了点头。小翠赶紧走到桌边,端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送到她唇边,轻轻一点点喂她喝下。舒念娇只觉得口中甘甜,干得冒烟的喉咙终于被滋润了。
“姑娘,这茶水有有点凉,喝一点润润唇就好,待会儿张妈妈给你泡一壶热的来。”
舒念娇点头,又喝了两杯,终于满足了,这才想起自己的疑问。
“这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晌午了。从昨日到现在已经是一天了。”
“一天了?”舒念娇睁大眼睛,有些不相信地说,“我居然睡了一天吗?怎么不叫醒我。”
小翠面上带着笑,只道:“见姑娘睡得香,不忍打扰……”
才怪,我们怎么敢吵你,谢公子都吩咐了,谁敢动你一下,回头要找我们算账。谁吵你是傻子!
舒念娇却也没有起疑心,又问道:“对了,昨日我是如何回来的?”
“是谢公子将您抱回来的。”
小翠的目光意味深长,仿佛在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舒念娇却心里一惊,抱回来的?嘴角不经意地抽了几下,这个人莫不是金玉其外,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番不好的想象,不自觉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见还是整齐地穿着,心里才略略地放松了些……算了,说不定也是路上偶遇,将自己‘捡回来’的,也是好心,还是不要恶意地揣测他人好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一阵药味飘入房中,舒念娇皱了皱眉,向门口瞟了一眼,见到张妈妈推门进来,手中还端着一晚汤药。
舒念娇惊恐地瞪大了眼,扭头道:“我不喝!”谁要喝这些难闻的东西。
张妈妈脸一板:“不喝我就只能请谢公子来了……”
“救命啊……”
听见“谢公子”三个字,苏锦言的脚步一顿,抬了抬眼皮,眸色微敛,这谢子玉如何跟这里扯上了关系?
在门外站了片刻。长随茗烟轻轻问道:“少爷,不进去吗?”
他点点头,抬手叩了叩门,不等里面回答,马上就推门进去,却见屋里的气氛莫名的诡异。
主仆三人都在屋里,舒念娇躺在床上,眼睛里含着泪,脸上绯红,嘴角还有一些不明液体。小翠正给她掖好被子,张妈妈将药碗收拾好,正要出去。
听见响动,屋子里三个人都有些诧异地望向门口,面色都有些古怪,特别是舒念娇,竟闭上眼,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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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苏少爷打发的轿子来接您呢。咱们什么时候去?”
舒念娇敛眸,勉为其难道:“等我收拾好了就去。”自打她母亲跟她说起两家的仇恨,她就心里别扭,莫名地想躲着苏锦言,虽然她也觉得这样不好。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今日穿什么衣服呢?”小翠见着空空的衣柜,犯起愁来,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好看的衣服。舒念娇不以为意,她从来都不为这些身外之物烦心,于是淡淡地说了句:“茗烟不是给我们送来了几件衣服吗,挑一件就是了。”
小翠看了看那三间衣服,又偷偷地瞅了眼她脖后的淤青,虽然已经天天上要,还是有淡淡的痕迹,于是给她挑了一件鹅黄色的裙子,这件衣服的领子很高,可以遮住淤青,看起来也很体面。
舒念娇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接过衣服换上,又匆匆对着铜镜描眉,化了淡淡的妆,小翠站在她的身后,将乌黑的头发盘起,在首饰盒里一阵翻找,尽是一堆木钗,太小家子气,只有一支银钗还算看得过去。
轻轻叹了一口气:“姑娘,你的首饰太少了,以后可得添置些。”取来银钗,轻轻地插在云鬓上。
每次看见姑娘的首饰这么少,她的心里就莫名的伤心,杨府的人将姑娘丢在这里,已经好久没有管过了,还真是让人寒心,好歹也是贵女,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舒念娇知道她的心思,笑着打断她:“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将来我若是强大了,自然就会挣得的。”
候在外边的茗烟,闻言大吃一惊,都是可以挣来的吗,他也陷入了思索,若是那不认命的,自然什么都可以自己挣来。更觉得这位姑娘非同一般,以她这般的心性,只怕自家少爷是配不上她的。
正想着,见房门打开,里面一个少女款款走出,明眸皓齿,眼波流转,一身鹅黄色的长裙,看起来身材纤细,更觉得窈窕动人。少女转头,视线扫过他身上,唇角轻扬,对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茗烟只觉得心里一热,脸上微微一红,神色有些不自在。对着少女躬身道:“舒小姐,轿子已经备好了。”
“走吧。”
舒念娇朱唇轻启,由小翠扶着,款款向着院门走去。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小翠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扔给他一个眼刀,谁叫你乱看的。
茗烟一个哆嗦,摇了摇头,我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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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着和老太太的约定,轿子停在后院,舒念娇掀起轿帘,款步走出,将手里的帖子送给门房。正要抬脚进门,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念娇!”
她回头,远远看见一个人骑马而来,白色衣衫在风中轻轻摆动。正是意气风发的苏锦言,少年鲜衣怒马,却不是她喜欢的模样。
“念娇,你可算来了,我在这边都兜了好几个圈了。”
舒念娇没有答话,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礼,转身就抬脚进门,没有再看他一眼。
身后的苏锦言一脸错愕,这是怎么了,如何这般冷淡?他本想说,念娇,你看我穿的是你亲手做的衣服。可是她只轻轻点头,全没有放在心上。
舒念娇直接奔着西南院去了,杨氏已经立在门口,见到她脸上带着笑。
“娘。”
她唤了一声,扑在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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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热热闹闹,杨府对太夫人的寿宴很是重视,达官贵人都纷纷前来祝贺,前厅里已经坐满了人。苏锦言在人群里耐心地寻着,终于发现了苏夫人,赶紧过去请安。
苏夫人正拉着云泹的手,见他过来,热络地招呼道:“你云泹妹妹也来了。”
云泹见他过来,心猛烈地跳了几下,脸上泛起红潮,低眉顺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对着苏锦言福了福身子,娇滴滴地道:“锦言哥哥。”
她的声音太娇,苏锦言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给她酥化了。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还好云泹低着头,没有见他这副样子。
苏夫人瞪了他一眼,张了张嘴,用口型对他说:“还不快将人扶起。”
苏锦言依言扶起她,也作揖道。
“有礼了。”
云泹见他面色温和,低下头,嘴角抿成了一朵盛开的花。她今日里特地早早就起身,对着镜子描眉上妆,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早先,她听人说苏锦言最喜欢鹅黄色,就暗暗记下了。
女为悦己者容,她这么精心打扮,不过为了博他的欢心。
可是,她却没有把握住苏锦言的心思,面前的人平日里最怕见到的人就是她自己。
苏锦言害怕云泹,主要就是因为舒念娇。他自打那次见到云泹欺负舒念娇后,就对这位宰相千金敬而远之。
怎奈她却会那套笼络人心的法子,平日里和母亲极投缘,哄得母亲每天都要说她的好话。她在将军府有了靠山,三天两头便上门一趟。害得苏锦言只能往外边跑,不到天黑不回家。
其实,苏锦言倒是误会了苏夫人。她倒不是真心多喜欢云泹。她之所以和云泹关系近,就是为了拉近和宰相的关系,让苏将军在朝内能有个盟友。
苏将军常年镇守北疆,看似大权在握,实际上已经岌岌可危。今上对视多疑,当日让苏浩穹去北疆,不过是要让他和北方蛮夷厮杀,或许可以落得个两败俱伤。自己高枕无忧,既解除了边境的忧患,又排除了朝中的隐患。正是坐山观虎斗的好计策。
打得一手好牌的皇帝没想到,还有一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世事难料,他竟命硬得很,多次陷入绝境都能绝处逢生。一次,他的战马倒下了,副将就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他。另一次,他的长毛折了,另一个副将就将自己的大刀让给他。还有一次,他被人包围,又受了重伤,以为是必死无疑,没想到,此时狂风大作,一群士兵冲进了包围圈,将他抬走。
他能绝处逢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胜在有一帮忠心耿耿的手下。
皇帝只能仰天长叹,这样的命格,他还能拿他怎么办。直接拿下是不可能的,若是苏浩穹被他斩了,那北方就不知道是怎样的状况了,
功高盖主是大忌,虽然苏锦言不明了,苏夫人却是看得真切。为了不至于突然之间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她只能笼络当场宰相,求个一时风平浪静。
苏夫人拉起云泹的手,拍了两下,柔声道:“老祖宗在那边,我们待会儿都去那一桌,你先过去陪陪老祖宗,她想你得紧。”
云泹低头福了福身,答应了。苏夫人身边的流云得了眼色,赶紧扶着她过去。
云泹刚走两步,就听身后低低的说话声“前头我见你比我出门还早,怎生这么晚才到?是不是又去寻那个小妮子了?”
赶紧快走了两步,不想听见苏锦言的回答,攥着手帕的手不觉紧了紧,将那张帕子捏出了褶皱。流云只见她的脸色有些阴郁,觉得她有些奇怪,却也不敢问。
苏夫人还在埋怨苏锦言。苏锦言心里郁闷,闷闷地说:“母亲想多了,她还懒得理我呢?”
苏夫人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宴会安排得很隆重,美味佳肴应有尽有。
太夫人那一桌,除了自家人,就只剩下相府的云夫人和云泹。席间欢笑声声,倒也显得其乐融融。云泹虽然对苏锦言去找舒念娇有些不悦,还是尽量做出欢喜的样子,毕竟他还是在自己的身边的,那些小事就无足挂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