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花溟老人有些吃惊，显然她并不知道朱绣娘已经离世的消息。
素锦也有些惊诧：“你不知道朱绣娘已经死了？”
花溟老人神情落寞而悲凉，喃喃自语道：“看来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了，什么也猜不中了，连朱绣娘死了都不知道。”
花溟老人这句看似随意的话，却引起了素锦的注意。
原来花溟老人以前之所以能准确无误地识破诡案，之所以能提前推出案发时间和现场，每次都能及时赶过去，就是因为她了解太子孟玄喆。
了解他，了解他的布局。
素锦终于明白为什么诡案发生后，花溟老人会想办法救一人。
她是想通过救人的方式来为太子的杀戮赎罪。
试问，普天之下，除了娘亲，还有谁会这么呕心沥血地操心此事？
曾经她也有一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的娘亲……
素锦怅然若失时，花溟老人幽幽地叹息一声，“朱芷兰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她性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烈，还要决绝。”
花溟老人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也别站着了，过来坐会儿吧。”
素锦本不想和花溟老人为伍，因为她今夜总觉得自己以前低估了花溟老人的心机。
但是，她的身体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当素锦坐定后，花溟老人又道：“其实我一早就知道芷兰那孩子和喆儿不会有好结果，我也劝过她，可是她仍旧像飞蛾扑火一样扑向了喆儿。”
素锦叹息道：“也许这就是宿命吧，该得到的，不该得到的，老天心里都有个数。”
素锦说完这句话后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也着实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悲凉的话来，这实在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花溟老人点点头，赞同道：“是啊， 这或许就是命吧。”
花溟老人的声音干哑得像喉咙里含着一大包粗粝的沙子似的。
“其实我也明白，导致芷兰那孩子自尽的，应该是一条腰带。”花溟老人叹息着。
素锦疑惑，“腰带？”
素锦确实知道这事，也知道朱芷兰曾把做腰带的绣坯砸在了童舒荼的身上。
朱芷兰是转运司锦院的一品绣娘，就算心里再有不满，也应该做得体面一些。像这般情绪失控的场面，着实不应该。
明知不应该却控制不住，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心里有多难受吧。
素锦有些不明白，如果说朱绣娘是因为太子孟玄喆让童舒荼做绣品，让她有种失宠的感觉，所以她才心生绝望，起了自尽身亡的心思。那太子之前不也让童舒荼做过绣品吗？除了童舒荼，成都府还有很多别的绣娘也做过太子孟玄喆的绣品。
为何唯独这一条腰带激化了这一切？
只听花溟老人说道：“喆儿曾对转运司锦院的君掌事说，以后他的腰带都由心思灵巧的芷兰负责。当时喆儿也许只是为了收买芷兰的心，所以才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却不料这句话被芷兰记在了心里，而且以给喆儿做腰带为荣。”
“可是，当喆儿要童舒荼为他绣出一条腰带时，芷兰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对芷兰来说，无异于雷霆打击。”
“这打击让芷兰一蹶不振，也让她看清了喆儿对她没有感情的事实。”
素锦凝视着花溟老人，认真地听她用那沙哑的声音讲孟玄喆和朱芷兰的故事。
“其实，真正让芷兰绝望的并不是那条腰带，而是喆儿对童舒荼所用的那些手段，都曾在芷兰的身上用过。皇儿今生欠下的这些孽债，怕是一辈子都还不上了。”
花溟老人的眼眶深处有泪水流转。
素锦疑惑，问道：“您的意思是说，太子殿下在示好童绣娘的时候，所用的那些方法，和向朱绣娘示好时的方法是一模一样的？”
花溟老人点头，“是啊。”
素锦想到了童舒荼当初在取冰祭祀上被刺的事情，想到了孟玄喆到锦绣坊看童舒荼的事情……
一幕幕往事，如在眼前。
“只一个童舒荼，芷兰就受不了了。她又哪里知道，喆儿对其他女子也都用的同样的手段。相伴夜游，在女子累了的时候将其抱入宫中歇息却从不轻薄……如此种种，都是罪孽，却也是为了这江山社稷而不得不这么做。”
花溟老人越发疲惫起来，但她仍然说道：“芷兰本打算通过栽赃陷害段掌事，伤害惠妃娘娘，来达到除掉童舒荼的目的。她以为只要除掉了童舒荼那孩子，一切就结束了，喆儿还会回到她的身边。可是，她这么做也挑衅了喆儿的底线，以及惠妃娘娘和皇上的底线，不管是他们三人中的谁，都不可能对她的做法视而不见。”
素锦把朱芷兰离奇死亡的事情告知给了花溟老人，连同人品绣品上的字都告诉给了她。
花溟老人重重叹息之后陷入了沉默。
沉默中，夜越发幽深起来。
素锦见花溟老人已经闭眼睡去，她接下玄色披肩，搭在老人身上。
“陵戎道长也和你一样，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阻止不了。所以，才能任由朱绣娘拿了雪香，酿出这祸端来。”
素锦轻声自语，折身离开。
素锦离开后，有几个黑衣人悄然来到了亭中，带走了花溟老人。
一架暗红色华撵在缥缈而幽静的夜里穿梭，花溟老人坐在里面，舒舒服服地靠着。
她眼睛紧闭，不知是睡了，还是因为太过耗神而晕了过去。
抬着辇车的黑衣人如一阵疾风似的在幽静的古街上穿梭，他们的鞋履轻轻踩踏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恍惚间，似乎还发出了水被踩踏的声音，一下一下，悦耳、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