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三年,七月七,夜。
这一天是七夕节,也是盛夏中最热的一日,月圆如盘高挂夜空,披一地银白月光。
月色下的南湘王宫一片静谧,唯有凤栖宫里灯火通明,不时伴有女子压抑的叫喊声传出。
“娘娘……用力啊……娘娘……,”几个婆子累满头是汗,不是地提醒着床上的女子。
殿外的男子一身正黑色龙纹锦袍,搓着双手,不时地度步焦急地走来走去。
“啊~!”里面的女子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男子脸色一白,就要往里冲,被几个宫人及时给拉住了。
“皇上,不可呀!这女子产房是不可随便进入的。”
男子顿住脚步,焦急地扒住门框,
跺跺脚却又转身。
“泽衍,当初你夫人生薇儿那丫头也是这样的么?”
青袍男子有一瞬间愣怔,面色微微尴尬,“当时夫人生薇儿时是清晨,等我下朝归府时,薇儿就已经出生了。”
男子微微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伸手扶了扶额头,“哦,到是我忘记了。”
“皇子不必焦急,我听薇儿娘说女子生产都是这样的,过了这一阵就好了,我们再等等罢。”青袍男子缓声道,垂眼,嘴角却是带上了丝苦涩。
“哇~~~”一声婴儿的啼叫划破夜的长空,直冲天际,凤栖宫的上空一瞬间红光大盛,有火色祥云自北边而来,照亮了半个夜空。
男子抬头看见屋顶的异像,微微惊愕。却也只是一瞬,男子推门冲进屋内,看到床上的女子安好时,终于松了口气。
“青婉”他轻声叫道
女子额边的发丝都已汗湿贴在颊边,刚出生的小婴孩包裹着锦被放于她身侧,小小的脸上皱巴巴的,额间一朵莲花型胎记却是灼艳其华。女子听见他的唤身,侧头望他,声音掩不住的惊讶,“皇上,你快过来看看,我们的女儿,居然天生额带莲花!”
“是么?”男子上前一步,看到婴孩额间的莲花胎记,很是欣喜,“我刚刚殿外看到凤栖宫上空红光大盛,有祥云自西而来,看来此孩降生是佑我南湘之兆啊!”
“恭喜皇上、娘娘了,喜得爱女,小公主以后定会是天下女子尊贵第一人!”几位接生婆子连忙瞅着眼色夸赞道,一个比一个嘴甜。
男子朝身后的内侍摆摆手,“福禄,带去领赏!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几位婆子闻言立马欢喜地下去了。
“娘娘,小公主一出生,凤栖宫外的荷花居然一下子全开了呢。”
有小丫头端着一碗莲子银耳汤进来道,语气很是惊异。
“是么?”床上的女子笑道,转头望向床边的男子,“忽如一夜荷花香,那我们就叫她晚荷好不好?”
“甚好,”男子也笑,“我的女儿定会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福禄,即刻拟旨,公主出生,天降祥云,又生异相,乃大吉之兆,实乃我南湘之福,特赐尊号湘云,取自祥云之意!是为吾朝南湘第一公主。特,大赦天下,各府郡县无不可饶恕罪之者俱赦免,百姓减税三年,万民同庆!”
千阶神坛之上,一片寂静无声。
有人立于月色下,举目遥望凤栖宫上空的异像,就那样久久地望着,目光似穿透万年亘古记忆的河,投射的一片是如水般的寂寥……
雪色袍角在微风中轻扬,一身白衣融入浓浓夜色中化为一阵轻风,远去……
“洛大哥”,她出声唤道。
一阵风过,窗外有黑影落下。
“公主,”洛殇站在窗前,黑色的身影遮住了那一角天空。
湘晚荷望着他,目光却又像是穿过他眺望到了不知名的远处,神情有一刹那的迷茫,一闪而逝。
“去青竹轩瞧瞧吧,我有点不放心。”她淡淡地道,声音有些飘渺。
洛殇抬头望了她一眼,复又低头。
“是”,他转身,黑色的身影掀起一阵微风消失于院外。
湘晚荷收回目光,在短榻上躺下,闭着眼睛,许久也不见言语,似是睡着了般。
火夕抬头望了她一眼,也闭上了眼睛。
洛殇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黑色的身影刚闪进门内,湘晚荷就醒了,其实她也一直没睡。
“如何了?”
“看顾的人比平时增加了一倍,侍候的嬷嬷两个一伤一废,昨日来倚兰殿的那个是刚调过去的,还有丫头侍卫都换了人……,二皇子独自待在房间里,一天没出门,没有吃东西,很安静,也不见吵闹……。”
“………”
洛殇抬头,见湘晚荷垂头似在想着什么并没回答,但他知道她自是听见了,行了个礼,他转身退下了。
湘晚荷垂头,若有所思,她只不过是私下里遇见了湘淇说了几句话而已,湘王何以紧张至此,他为何如此怕她见湘淇?既然怕她们见面,又为何把她安排在北苑?难道不怕她们的遇见么?她扭头望向窗外的那一角天空,真的很小,只有四四方方的那么一大块,那孩子现下是不是也像她一样独自呆在房间里望着窗外的那一角天空而怔怔出神呢?
殿外夜色渐暗,一弯新月如钩。
一丝风过,有些冷意。她紧了紧衣衫,倚在门边。
忽觉肩头一沉,身上已披上了一件青色披风,她转头,是苏念薇。
“要叫她们准备饭菜么?”苏念薇问她。
“不用了,”湘晚荷摇摇头,望着殿外的月光升起。
“你是担心青竹轩里的那位小皇子吧,”苏念薇望着青竹轩的方向并没有看她。
“有这么明显?”湘晚荷挑眉望她。
苏念薇扭头瞧她一眼,没有答她,转头和她一起欣赏月光。
远远的有嘈杂声隐约传来,很是热闹的样子,看来声似乎是青竹轩的方向。
苏念薇招手唤来一个侍卫,“去看一下外面发生了何事,怎的这般吵闹?”
小侍卫犹豫着抬头先望了湘晚荷一眼,复又扭头转向苏念薇。
“是,”他低头答道,转身一小跑地出去了。
小侍卫很快回来了,面色不豫,说话也有些吞吐。
“何事?”苏念薇问他。
“是……是陛下,去了青竹轩,二皇子不知因为何事惹恼了陛下,陛下一怒之下拂袖走了。究竟是何事,小……小的也不敢打探。”
“好了,无事,你下去吧。”苏念薇朝他摆摆手,那小侍卫得了令一溜身下去了。
苏念薇扭头望向湘晚荷,目光兴趣浓烈,“你说,会是因为何事?”
湘晚荷回头瞟她一眼,兴致缺缺,“无无非就是小孩子闹别扭了,就什么可稀奇的。”
说着转身进了屋里。
“表里不一,口是心非!”苏念薇瞟她一眼,声音淡淡响起。
湘晚荷扭头望她,语气有些气恼,“薇姐姐,你还吃不吃饭了,不饿了么?”
“我的好公主,你不是不想吃么?”苏念薇失笑,揶揄她。
湘晚荷瞪她一眼,“现在饿了,又想吃了,不行么?”
“行……行……,我去让她们给你准备。”苏念薇笑道,转身出了门外,往厨房里去了。
就一会儿,沁春和夏蝉便把晚膳端上来了。湘晚荷并不饿,只是随意吃了点东西便打发她们收拾了。
沉沉夜幕中,一盏明月高悬,洒下一片银白光辉。
倚兰殿笼罩在一片静谧中。忽有一片黑影悄悄地溜出了房外,出了院门消失在夜色中。紧接着又有一个黑色身影跟着闪出了房门,在夜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消失在院墙外。
湘晚荷猫着腰,悄悄地向着青竹轩的方向而去。
来到院外围墙下,她掏出怀中雪锦,素雪白绸在夜色中划过一抹水月流光缠上枝头,她抓紧雪锦抬头,前方却有一片黑影迅如夜光,已先她一步飞身进了院内。
对方是从和她相反的方向而来,可能是出自前廷或是宫外。湘晚荷皱眉,伸手想收回雪锦,想想还是停住了,雪锦缠上腕间,她纵身跃起,借势于墙上蹬出一脚,身形在月色下划出一道完美流光,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一处房顶上。她伸手收回雪锦,屏息,猫着腰在房顶上悄无声息地移动着,到了房檐边,再抛出手中雪锦缠上院中一棵大树,纵身跃过,瞬间又停在另一处房顶上。她抽回雪锦,快速移动着身形,耳边却隐约传来有轻微的响声,自脚下响起,她脚步一顿,屏住呼吸,蹲下身倾耳听了听,房内又响起轻微的声响,她慢慢地掀开脚边一片瓦,却是忘了今晚的月光。随着她把瓦片揭开的那瞬间,一束微弱的光,照进了屋内。屋中霎时一静,有一道黑影迅捷如风从窗口跃出……
湘晚荷赶紧趴下身,紧贴于屋顶上,让自己与夜色融为一体。却已是晚了一步,耳边有风划过,面前黑影笼罩。
她抬头,眼前的黑衣人正站在她面前,好整以暇地瞧着她。湘晚荷微惊,此人的身法好快,怕是比洛大哥高出了一倍不止,仅仅就是她这几个眨眼间的动作,对方已经分辨出了一切,此时还有这份好心情来瞧她犯囧。
湘晚荷趴住屋顶的动作僵住,定了定心神,她慢慢直起腰。盯着他,眼含警惕,“阁下是何人?”
黑衣人挑挑眉。
“和你一样,夜行人。”一副你还不是一样的表情瞧着她,露在外面的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的眼角流泄出魅惑的弧度。
这双眼睛好熟悉,似乎在那里见过?湘晚荷皱眉。
“哎你在看什么呢?莫非是被我的美色给迷住了么?”伴随着某人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一双勾人桃花眼不住地在眼前放大……再放大……
湘晚荷伸出一掌,“叭”地一下推开他。不用想,这双妖魅的眼睛再加上这独特惑人的嗓音,定是那个妖孽狐狸风太子无疑!
某人正盯着胸前扒着的那只的芊芊玉手,挑眉看她,笑的格外妖孽狐狸……
湘晚荷“嗖”地一下收回手,皱眉瞟他一眼,凉凉地道,“风太子夜半三更地在人家屋子里登堂入室,还真是闲的很啊!”
“嗯,是很闲!”风意晗瞟她一眼,伸手扯掉脸上蒙面,唇角勾勒出一个魅惑众生的笑凑近她,“是很闲,这不就来找你了么?你不觉的咱俩很心有灵犀吗?要不怎会在人家屋顶上都能遇见呢?”
“………”湘晚荷抽抽嘴角。比脸皮厚,这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是挺有缘的哎,那风太子你再转转看,看能不能再遇上别的有灵犀的人,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哈,”湘晚荷边说就边要溜。
手中雪锦飞出,缠上房边最近一棵树梢,身影飞起划过一道优美弧线转瞬消失在了墙外。
风意晗久久地站在屋顶上,望着漆黑夜空,黑如夜色般的眸子划过一抹幽深,黑色的身影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半响,他扭头向身后的重重檐影望了一眼,黑色影轻捷如风,转瞬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重重屋影下似有黑影一闪,没入不见。
自那日夜探青竹轩无果后,湘晚荷一直没有见到湘淇。洛殇带回消息说他第二日已经开始吃饭了,依旧不吵也不闹。湘晚荷心下稍安,湘淇是个聪明孩子,他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他既能在这深宫谍影的王宫里安然长大,又怎会不知道自我保护呢?,湘晚荷笑笑,身处皇家,总有那么些人那么些事不得不逼着你去改变,即使你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一切都只为活下去,且活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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