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又如泡入了冷水,又皱又阴湿。
雨依旧下个不停,远远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头顶不断落下岩石的碎颗粒,她真的怕,这空天然岩洞会突然坍塌。
天又黑了几分,外间迷茫狼藉地如她此刻的心。
苏晓莫一个人抱着双膝坐在阴冷的岩洞里,只觉得心泡在恐惧里,就快被淹死。
心里仍然不死心地想着那个人的身影。
他应该是不会知道自己正一个人挣扎在这岩洞里吧。
想必已经回到了那个富丽堂皇的家,恐怕还在因为自己没有安全到家发着脾气。
她眼里仅存的光亮暗了下来。
心里的忐忑恐惧越来越深,深得像一孔再也爬不出的洞,自己整个人淹没在那里,细细的痛苦的煎熬一卷卷袭来。
一点也不亚于在这狂风暴雨中,艰难地跋涉在滑腻难行的山道上。
一口气攀至半山腰,可是依旧没有看到那个心心念念地身影。
也许她已经下了山呢?
心里偶尔会有这样的想法,却马上被自己肯定的否决掉。
他分明感到这儿还留着他的气息。
这是多么奇怪不可置信的感觉。
可是金牧原执着地相信,她一定还在这里,等着他来。
雨滴氤在眼眶里,看不清前方,他脚下已经数个踉跄,都靠着迅速的反应,否则可能早就滑倒在湿腻的台阶上,滚向茫茫大山。
到最后,整个身体都麻痹在暴雨的冲击里,机械地向上攀爬着。
嘴里却依旧坚持不懈地叫着苏晓莫的名字。
即使他的声音夹在雨声里,听起来微乎其微。
脚下又是一个湿滑,金牧原眼疾手快地揽过一旁的树,身体慢慢泅渡上去,贴紧,才缓解了这个危险。
他低下头,大口喘着气。
肩背和腰早就酸疼到麻木。
自己都已经如此,不敢置信那么娇小的她此时正经受着什么。
不行,一定要找到他。
金牧原咬着牙,刚想放开攀住的树干,继续向上爬,却突然看见山道旁生满青草藤蔓,树影重重的山体上的其中一颗小树上摇晃着什么。
他心里一惊,小心翼翼地踏入青草里,弓着身子慢慢走过去。
只见一根白色丝带挂在小树的枝丫上。
金牧原猛地扯下来,仔细一看,果然不错。
是她的,他见过她拿这根发带绑过头发,
心里一惊,复一喜,再一惊。
脚下的青菜间隐隐约约有一个人攀爬下去的痕迹。
在暴雨的冲刷下十分不明显。
金牧原细细思忖了下,还是确定苏晓莫是经过这条痕迹攀爬下去的。
想到苏晓莫如今就在下方,他不由加快了脚步,下去爬去。
山体变得陡而滑,金牧原一边加快速度,一边调着身形,怕被狂风催着卷下坡去。
嘴里还在不间歇地叫着苏晓莫的名字。
越是听不到回应,心却越是紧缩,疼痛不安。
苏晓莫坐在阴湿的岩洞里,抱着肩膀,感到越来越寒冷。
突然隐约听到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
心里一边喊着”不可能,不可能”,身体却不由自己地挪着伤脚,拼命冲出岩洞,向上看去。
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变得前所未有的狼狈。
西装外套浸湿在暴雨里,头发黏着眼睛,只一双深沉的眼眸,在看见自己时迸射出狂热的色彩。
苏晓莫冲着那个身影,大喊了几声。
“金牧原——”
金牧原乍得听见自己的名字,感到原本冰彻的血液汩汩活跃了起来。
待看到那个熟悉的瘦弱身影,脸上执迷凄楚的神色,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冲下陡滑的青草遍地的山坡。
心里只一个欣喜的声音。
她没事,她没事,她没事……
金牧原和苏晓莫蜷缩在那个小小的岩洞里。外间天暗得厉害,只余如帘幕的雨珠泛着白色的光。
金牧原一直阴沉着脸,看着外面。
苏晓莫偷偷看一眼他,心里凉了几分。
“笨蛋,谁叫你来这儿的!”
金牧原却突然低低地说,声音里有强压下去的怒气。
“我……”苏晓莫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这个女人,除了一直给我添麻烦外,还真是一无是处。”
“我知道,这次,是我害的你,遭受了这么多的苦……”
苏晓莫低着头,声音凉凉的。
金牧原却突然转身,逼近,眉宇间翻滚着怒气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笨蛋,我是说,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迟早有天……”
想到她今天可能会遭受的灾难,突然打了个寒噤,声音慢慢低下来。
“就会一直给我添麻烦。”
苏晓莫怔怔地看着离自己只有一瞬的脸,眼里清亮异常。
盯着那清水一般的瞳孔,金牧原的脸慢慢靠了上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苏小沐眼里闪过惊讶,只来得既闭上眼睛。
却感到金牧原凉薄的唇轻轻碰在自己的嘴唇上后便软软地滑了下去,整个人瘫软下来,头重重地搁在她肩膀上。
苏晓莫一凛,他身上潮湿异常,轻轻打着寒颤。
赶紧伸手抚上他的额头。
果然滚烫无比。
心里焦急异常。
金牧原的手机早已试过,在这幽深的岩洞里,根本没有信号。
自己的脚又受了伤,外间的雨依旧下个不停,根本没办法下山。
她拥紧了金牧原的身体,安抚着他,眼里焦急地看着外间,只盼着雨停,快点天亮。
山间浓雾缭绕,宁静怡人。空气变得异常的清新。
“放我下来吧,我尝试着慢慢走下去,应该没问题的。”
苏晓莫眉间隐隐的担忧,对身下的金牧原说。
“别吵,放你下来,你走到天黑都下不了山。”
金牧原的声音冷漠如常,听不出什么异样。
昨晚他明明发着那么高的烧,早上醒来时,却容色淡淡,强迫着背起她。
苏晓莫趁他不注意时,拿手抚上他的额头。
还好,烧稍稍退了一点。
她微微安心,只一再要求下来自己走。
金牧原却不理会她,全神贯注地看着脚下的路。
山路依旧崎岖湿滑,难走至极。
金牧原却稳稳地背着苏晓莫的身体,一步一步走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终于来到了山脚下。
金牧原大口大口喘着气,远远看见自己的车依旧安静停在路边。
他拼着最后的力气,背着苏晓莫走向轿车。
苏晓莫感到他的异常,挣扎着下来。
颤抖着手扶着他,金牧原整个脸变得煞白煞白。
不住地喘着气,却不正视她的眼神。
“我没事……”
低低地说,便拂过苏晓莫的手,艰难地向前走。
突然一头栽了下来。
苏晓莫大惊,不顾伤脚的疼痛,上前扶住他。
手抚上他的额头,滚热得像开水般,灼烧着她的手和她的心。
金牧原的眼睛紧紧闭着,眉头却仍然微微皱着。
病房里,苏晓莫哭的像个泪人。
“牧原,拜托你快点醒过来……”
“我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要和你一起去做,你一定要快点醒过来……”
“牧原,其实,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喜欢到我自己都不敢置信……”
心蓦地动了下,外界的声音好像清晰了几分,不再带着空茫的回音。
这个声音,是她吗?
她在说,她喜欢他?
一股没来由的甜蜜欣喜滑上心头。
艰难地睁开眼,一片明媚的阳光下,果然看到了她的脸。
一向清新淡漠的脸上却挂着从没有过的焦急担忧的神采。
双颊瘦削,看到他苏醒,眼里漾着惊心动魄的情感。
他抑制住滚烫的心跳,艰涩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苏晓莫对上他深沉的眼眸,勇敢地说。
金牧原的心终于不受控制地暴跳起来,眼里泛上了异常的温柔又炽热的光芒。
“牧原,你醒了吗,太好了!”病房里走进柯安铭的身影,看着金牧原不由惊喜地说。
“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幸亏醒了,我可真的没见你睡过这么长的时间!”
金牧原看着柯安铭清爽干净的笑脸,苦涩的笑了下,眼里的光芒暗了下来。
“这段时间多亏晓莫了,她一直守在你身边,都不敢轻易合眼……”
“安铭,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我有话对晓莫说。”
柯安铭不解地愣了愣,微笑着点头便走出病房,带上房门。
“你说你喜欢我?”
金牧原的声音恢复到往常的淡漠,眼里冰得吓人。
苏晓莫心里微微忐忑,还是勇敢地看着他,沉静地点着头。
“那是你的事,当初订立契约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我们之间将不可能产生任何情感。”
“我奉劝你,最好克制住你自己,不要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后再后悔莫及。”
苏晓莫静静地听着,脸色变得煞白。
良久,她点了下头。
“我明白,一直是我自作多情。”
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落下来,终于像那日的暴雨一样,倾盆而泻。
苏晓莫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双眼空洞地流着泪。
缓缓走过纯白肃穆的过道。
他将她鼓足勇气献上的一颗心,扯碎在了冷风里。
惯有的伎俩,她明明知道,还是一头陷了进去。
没有难堪,却是无以复加的痛,锥心般的痛。
柯安铭震惊地看着苏晓莫像一个被扯去灵魂的木偶人般缓缓走过他,和他擦肩而过,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
只一颗颗冰凉的泪珠在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滑落。
柯安铭心里突然疼痛万分。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痛,柯安铭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苏晓莫却只是静静地流着泪。
疲倦,疼痛在身上如沉重的两极,面上却沉静空洞。
柯安铭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靠近她,手揽上她纤瘦的背。
苏晓莫似是终于感受到怀抱的温暖,整个身体微微颤动起来,在他的怀抱里,终于失声痛哭。
病房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地看着他们,眼里幽光闪如磷火,紧抿的唇毫无血色,整张脸都如白漆般沉重。
金牧原静静地站着,感到胃里燃烧着腾腾虚火,快要满溢出鲜血。
手指紧紧攒在手心里。
这样的感觉,像地底轰隆隆的火山,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