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亲是个强奸犯!!”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从女朋友的母亲口中听到这句话了。
上一次,是四年前。
大学时代的女友,和他谈了三年恋爱,两人一起从青涩懵懂的校园恋爱,走到了工作后的相互扶持,同学们都说,校园恋爱能够修成正果的堪称奇迹,而他们必然是奇迹之一。
陈冰那时也是如此坚信着,那时,他的工资,从实习时的3000逐渐涨到了一万多,他攒了两万块钱,买了戒指向女友求婚,女友激动地哭了,两人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他们的婚礼,紧接着,女友带他回了老家,女友的父母也很喜欢他,提出要和他父母见一面,双方父母定个日期,商量婚事。
女友父母要求去他老家,说这是当地风俗,要了解男方家庭。
陈冰带着女友、还有女友的父母回到自己老家,在那之后,一切变化始料未及,陈冰直到两年前,遇到宝儿之后,才从那场失恋阴影中逐渐走出来。
女友父母去了他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探他的家庭情况,他父母的为人处事,他们认为,看一个男孩子,首先要看他的家庭,结果,这一打探,就打探出了他亲生父亲“是个强奸犯”。
仅仅是在到达他家的第三天,他记得前女友的父母,拉着前女友匆匆离去,临走时,前女友满怀怨恨的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关于你亲爹的事情?为什么要骗了我那么久?以后我还要如何相信你?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我不能容忍我未来孩子的父亲是个骗子。”
陈冰遭此打击,整整一年多没缓过神来,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自己有一个“疑似强奸犯”的亲爹吗?
可是,那件事,从来都没有任何证据,父亲虽从未辨别,但也从未承认。
至少,陈冰内心里,是相信父亲是清白的。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何一开始就要交代自己“亲爹可能是个强奸犯哦”这种事情?
尽管如此,陈冰遇到宝儿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告诉她:“我的父亲,有可能是个强奸犯……”
“那么,他是吗?”
“我不知道……别人都那么说,但没有任何证据。”
“你信吗?”
“我不信。”
“那好,你不信,我就不信。”
“你不介意?”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我选择的是你,与你父亲无关,只跟你有关,我要的是你。”
宝儿……
陈冰的手指微微颤抖。
父亲,父亲啊……
陈冰沮丧的双手抱住头,在黑夜中,在大树下发出野兽般的嗷呜声,过路行人皆被他这副样子吓得敬而远之,在走出一段安全距离后,又好奇的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在小年夜里行为癫狂的年轻人。
这是2017年1月21日,广州的小年夜,不远处的小蛮腰开始了今晚的灯光音乐节前奏,五彩的灯光变幻莫测,音乐声震彻四方,广场上,人头攒动,一片热闹景象。
隔着一条街,远远的,陈冰怔怔望着小蛮腰发呆。
不知多久,手机再次响起,陈冰不予理会,但手机不依不饶。
陈冰叹了口气,无奈拿起手机,看见是个陌生来电。
来电地址显示,深圳。
不知是不是夜风太冷的缘故,陈冰浑身微微颤栗着。
大拇指的指尖微微发烫,今晚,仿佛有种神奇的第六感,他总是能预料到什么。
这个电话,该不会是那个人吧……那个从自己的生活中,足足消失了23年的、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的生活,甚至破坏他生活的人……
父亲。
他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阵咳嗽声,一阵苍老的咳嗽,咳嗽声穿透电话,咳进陈冰心里,他的五脏六腑都随之揪成一团。
“爸……?”陈冰试探着,缓缓地,喊出了这个陌生的字眼。
“哎……”电话那头的人,哭了。
陈冰知道他哭了,即使没有声音,他就是知道。
果然是这个老头,这个该死的老家伙!
陈冰眼眶湿润了:“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这些年,你一直存着我的手机,就是不肯给我打电话,是不是?现在为什么打给我?是你终于想通了,打算说出真相了吗,啊?”
陈冰一阵连珠似炮的追问,不给对方回答的时间,他等待父亲的答案,等了太久,太久,等得他有时候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父亲。
若不是今晚的事情刺激到他,让他意识到,原来,潜意识里,自己还是在乎当年的真相。
“你说话啊!你是不是打算告诉我,告诉村子里的人,告诉天下人,你当年什么也没做,是不是?”陈冰有些急切,他的眼前甚至升腾起一丝希望,如果父亲肯说出真相,那么,这一切就会水落石出,父亲再不会被人冤枉,也没人会指着自己鼻子骂“你是个强奸犯的儿子”,他也将有胆量去争取和宝儿的婚事!
但是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更加严重的咳嗽声,咳嗽一声比一声短促,一声比一声急促,还夹杂着一阵粗砺的喘息,那嘶嘶嘶嘶的声音,是呼吸很困难的象征。
陈冰这才冷静下来:“爸?是你吧?你怎么了?”
他等了许久,电话那头,一把苍老的声音才有气无力的问道:“冰冰啊……爸爸病了,老了,你能来……咳咳,能来……看看我吗?”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问道。
陈冰心中刚刚升腾起的一丝热切希望,犹遇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
是啊,他怎么忘了呢,这个顽固的老家伙,当年就是宁死都不肯说出真相,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又怎么会说?
老头子,你病了,快死了,才想起我这个儿子了,你有没有想过身为你的儿子,这些年,因为你的顽固,我都遭遇了些什么?
他缓缓站起身来,愤怒地朝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那个人吼道:“看你?看你什么呢?看你就要死了吗?你死之前,能不能说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郑成仁,你到底肯不肯说?”
电话那头,嘶嘶嘶嘶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像一个破旧的风箱正不断挣扎着。
“郑成仁,算是我求求你了,你说出来啊,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你什么也没做,好不好?”陈冰缓缓跪倒在地,声音里透着无力的哀求,以及一丝含着希望的绝望。
“冰冰啊……咳咳……你,你要相信我……咳,我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