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点钟,摩托车店主的儿子准时来找尤文丽,尤文丽问他名字,他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说叫我石头就行。
石头今年才19岁,城市里这个年龄的孩子,还在上大学,尤文丽下意识地问:“你怎么不上大学?”现在,农村经济条件好转了许多,供个大学生,对于农村人来说也不是难事,不像她当年,连初中都无法念完,这是尤文丽一辈子的遗憾。
石头没所谓地笑着说:“读书有什么用,我那些同学好多读了大学,最后还不是要回家来,有的连工作都找不到,我早点回家帮我爹做生意,赚的钱比他们打工赚的多多了!”
尤文丽不知该说什么,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别人选择的路,她虽然不认可,也只能尊重。
石头递给她一顶防风贝雷帽,尤文丽戴上,坐上了摩托车后座。
1月的天气,寒风刺骨,虽然戴上了贝雷帽,虽然阳光很毒辣,但摩托车逆风行驶,后座上的尤文丽还是冻得不停打哆嗦,石头倒是对此已经习惯了。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后,总算到了将军山的山脚下,接下来是一段既险且陡的山路,尤文丽看着那山路勉强够两个人并排通行,而且几乎都是180度直上直下的陡坡,心里不自觉打寒战,她让石头停车。
石头停下摩托车,不解问她:“姐,咋了?”
尤文丽说:“这路太吓人了,我不敢坐车,你慢慢开着,我先走过去这一段路再说。”
石头笑了,露出一口灿烂的大白牙,“姐,这里离杨家庄村还有十多里路呢,接下来的路几乎都是这样的,你要这样走过去,估计走到天黑差不多能到。”
尤文丽从没来过将军山,对于石头的话她半信半疑:“这么远?那以前将军山里的孩子去大河镇上学怎么办?”
石头答:“走路呗!从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一直走到下午才能走到学校,不过山里的孩子走这个路也早就走习惯了。”
尤文丽摇摇头,难以置信,“你先骑上去,我走一段再说。”她坚持沿着石子铺成的山路往上走,走了几百米就开始喘气。
石头早就骑着摩托车在前方平地处等她。
尤文丽上了平坦的山坡,发现前方是笔直的下坡路,再次摇头,拒绝了摩托车后座。
石头只好推着摩托车,慢慢地陪她走,一边走一边问她在城里做什么工作,城市里有什么有趣好玩的事情,尤文丽和他分享广州的所见所闻,告诉他广州塔,巨大的森林动物园,博物馆,音乐会,还有出租车,共享单车,地铁,随叫随到的外卖……这所有的一切,对于19岁的石头来说,是既新鲜又有趣的。
“姐,那你说我要是到了城里,我能找到工作吗?”石头有些兴奋地问。
尤文丽看了他一眼,说:“当然能啊,你骑摩托车的技术这么好,去做个快递员,或者送外卖,一个月一万多块都是很正常的。“
“哇,有那么多吗?我在家里卖摩托车,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也就赚个五六千块钱。”看得出来,石头蠢蠢欲动了。
尤文丽忍不住建议道:“就算不是为了多赚钱,我也建议你去城里,你年轻,身体又好,出去了,只要肯拼,肯吃苦,不怕没出路!呆在山里,一辈子,也就是这点出息,见识到的也就只有这片天地,无非就是山和水了,你还指望能看见什么?”
石头不说话,陷入思考。
“但是去城市里不一样,大城市里机会更多,竞争更多,你成就一番事业的机会也更多,你有很多种选择。难道你生下来这么一趟,只是为了呆在农村里混吃等死吗?”
“可是,我爹和我妈都不让我去外面打工,他们说家里生意将来要交给我……”石头有些沮丧,说前些日子刚刚订了亲,对方是本村里一个18岁的姑娘,到了明年春节前后,两人就该办婚事了,接下来就是等着生娃,把娃养大。
“这种一眼就能看得到头的生活……”尤文丽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她知道多说下去,对于石头而言,也许是种困扰。
尤文丽又走了半个多小时,走得双腿酸软,然而前方晚宴曲折的山路仍然看不到尽头。
这一路上,也与好几个骑着摩托车的人擦肩而过,眼看着他们风驰电掣地经过,像是竞技场里的摩托车赛车手,尤文丽终于相信,对于石头而言,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山路上开摩托车,大概确实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在石头的一再劝说下,想到真要走到天黑也到不了目的地,她一咬牙,狠狠心上了摩托车后座,抱住石头的腰,紧闭着眼睛,大气也不敢出,在心中暗暗祈祷着赶紧安全到达杨家庄村。
摩托车又开了半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杨家庄村。
村子坐落在大山深处,人烟稀少,常常隔着几百米才有一户人家,且都是破旧的泥砖房,偶尔有一两栋崭新的楼房,也是空荡荡的,渺无人迹,看来屋主常年在外打工,房子盖好了,也就是过年才回来住上几天而已。
路遇几个老人劈柴干活儿,尤文丽沿路就问杨小慧的家,这些老人听说她找杨小慧,都露出警惕的眼神,她不得不说自己是杨小慧昔日老同学,老人们的眼神更加戒备了。
最后,是机灵的石头给其中一个老头点了一根烟,跟老头坐在田埂上闲聊,才打听到杨小慧早就离开了杨家庄村,这些年再也没回来过。
“她为什么离开村子里?”尤文丽追问道。
老头扫了她一眼,猛吸了一口烟,才慢悠悠地说:“那是个扫把星啊,她不离开村子,还能去哪里?”
“扫把星?她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了吧?”石头笑眯眯地问,并示意尤文丽稍安勿躁。
“看你们两个后生伢,肯定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吧,也罢,我就给你们讲一讲……”
老头卷上裤腿,坐在田埂上,说:“这事有十几二十年了吧?当时,她还很小,大概十一二岁,我那时候也就二十多岁咧,时间过得真快,那会儿我娃儿才两三岁,现在娃儿都成家立业了……”
老头感慨了一会儿时间易逝,这才步入正题,“当年杨小慧肚子被她的老师搞大了,那个老师好像是姓郑,叫郑什么来着,听说还是县里省里很有名的老师呢!没想到,也是个畜生!”
“是不是叫郑成仁?”尤文丽皱眉问道。
“对!就是这个名字!”老头一拍大腿,狐疑地看向尤文丽:“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你是谁?你来干什么的?”
尤文丽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是警察,因为杨小慧失踪多年,现在她人在外地,出了一点意外,我负责收集调查一些线索,作为公民,你有义务向警方汇报你知道的情况,所以,你把你知道的都说一说吧。”
石头茫然地看向尤文丽,尤文丽朝他眨了眨眼睛,石头瞬间懂了,也不由得从心底里佩服尤文丽:对付这种顽固的老头儿,有时候还真就得用非常手段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