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逆话音刚落,耳后传来一阵剑刃破空之音,身后竹林之中,竹叶瑟瑟飘落。一点绿芒转眼便至,鬼逆眼中泛起异色,残声剑锵然出鞘。
却见半空两道剑光惊鸿掠电般交击了几次,便各自飞回。
万劫余皱眉道:“这是?”
鬼逆冷冷笑道:“好个佛门心剑术!小子,你终于肯露面了?”
江万流低着头从林中走出,瞧不清他面上神情,林间厚厚的落叶吸走了他的足音,夜里一阵凉风扑到他的身上,将他黑发掀起,露出一对倔强的眼神。
他一边走,一边拔出身后长剑,横剑在前,沉声喝道:“江家后人在此!”
鬼逆摇头道:“早听闻江家子弟有兼人之勇,今日一见,果然胆色过人。不过可惜了……”
“只是余勇罢了!”他足下一点,身如一丈黑绫,拔地而起。
鬼逆话音未落,众人便看到半空中的那道黑影,蓦然飘落在江万流面前,随后剑光出鞘,伴着刺耳呼啸,仿如浓云之中雷霆一闪,向江万流头顶斩落!
“如今我不会再逃了!”江万流脚步一顿,抬头之际,惊鲵剑恍若飘风吹雪,挥洒开来,剑光如羽,满天飞旋。
鬼逆目光微凝,嘿嘿笑道:“有的剑横于膝前,有的剑却穿行于血间,小子,你的剑,可曾饮血么?”
江万流面色冰冷,并不作答,剑势网罗头顶,好似寒山堆雪,然而茫茫白雪之中,却藏着森冷杀气。
鬼逆摇头道:“光有杀气可是不够的,若不能亲手杀人,便只能任人宰割!”鬼逆说话之间,剑势愈疾,步步行来,逼得江万流连连后退。
江万流既怒且惊,暗暗咬紧了牙关,心中虽有不甘,但也承认对方剑法高明。数招下来,他便察觉出这名鬼教男子的剑法之中,似有一种残酷无情,摒弃人性的杀意,这与自己出于愤怒的杀气完全不同。
江万流眉间紧皱:“难道真的要杀过人之后……”
他心神一分,剑势顿时减弱,惶然剑法本是潜神凝虑,栖心静寂的剑法,江万流一旦分心旁骛,立时压力倍增。他心中气愤难平,处处受制之余,倒也激出潜力,八方遮挡,勉力苦撑。
“我行走江湖数十载,死在我剑下的,有奄奄一息的老人,有尚未足月的婴儿,有柔弱可怜的女子,甚至,还有残废!他们有的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有的像你一样,拼命挣扎……”鬼逆说到此处,竟然闭上双眼,似乎在回忆从前杀人的快感。
忽然他双目一睁,冷冷道:“但是最后他们都死了,无一例外!”
江万流气得身躯颤抖,咬牙道:“这么说来,你死百次都不够赎罪!”
“赎罪?”鬼逆哈哈一笑,忽然问道,“你可曾死过么?”
这一问异常突兀,江万流竟不由一愣。
便在这心神倏晃之际,鬼逆露出一丝冷笑,残声剑泛起一片血光,硬生生突入江万流剑势之中。
“呆子你是不是傻,别人说话你一定要接么!”话音刚落,空气中顿时冷雾密布,江万流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啸声,一道清莹秀澈的白光霍然亮起。白光之中,只见那把叶上白露蓦地出鞘,顾清颜凌空而立,青丝飞舞,衣衫拂动,飘然若仙。
只见她持剑在手,于半空中引下一道冰冷霜流,向着鬼逆卷掠而来。
“这一招是,大河派的流天澈地……”江万流暗暗点头,这等声势,虽与那日地穷宫内,自己父亲使的时候相差甚远,但对顾清颜来说,已实属难得了。
原来鬼逆与江万流交手之中,顾清颜便在后头暗暗聚气,这招流天澈地蓄势已久,一经使出,威力倒也没让她失望。
寒流漫卷,摧枝断木,鬼逆眼底也不由泛起一丝警惕之色。
只听他嘿嘿笑道:“小姑娘本事不错,既然你出来碍事,那就莫怪了。”
鬼逆单手结印,半空中传来厉鬼哭嚎之音。黑风阵阵,聚作法印,寒流击在法印上,只是微微一震,便四处激散。
“清颜小心!”江万流眉间怒气闪过,他看出这法印之中,敛藏着众多哀苦的鬼脸,多半便是死于鬼逆毒手之人。
四周寒流弥漫,江万流不敢有丝毫小视,惊鲵剑离手而出,剑势掠处,锋芒毕露,铮的一声,与那漆黑法印撞在一处。
惊鲵剑随即飞回,江万流却是心头巨震,胸口彷如塌陷了一般。只觉四肢半体皆被大石碾过,顿时大汗如雨,双手撑在地上,拼死忍耐。
他却不知,这种感觉并非实质,乃是源自心神。鬼逆方才使的拘魂法印,有拘役心神之效,一般人在这法印面前,早已失魂落魄,毫无反手之力。
而江万流与之相距最近,这感觉便尤为强烈。
“你怎么样了?你流了好多汗!”顾清颜飞奔过来,在他耳边道。
鬼逆点头道:“能撑过这么久,已是十分难得了。”
顾清颜挡在江万流身前,横剑道:“你别过来!”
鬼逆幽幽地道:“小姑娘,杀人于我来说,不过是随手为之。你再来碍我的事,哪怕你手里拿的是叶上白露,我也照杀不误。”
顾清颜微楞道:“你认得这把剑?”
鬼逆却不答:“你当真不让?”
顾清颜摇头道:“不让!”
鬼逆冷笑一声:“那好,我给你留的情面已经够多了。”
他话音未落,剑光未起,便听江万流低声道:“清颜,你退下!”
顾清颜只觉一阵凉风从身旁拂过,江万流便已抢身而上,转眼间掠出数尺,惊鲵剑再度泛起冷光。
鬼逆摇头道:“你以为就凭你临时学的那一点鬼影迷踪,便想胜过我么?”
江万流纵跃刺击,哪知长剑未至,鬼逆忽的消失不见。江万流回身一望,却见身后空旷,除却顾清颜外,便只有寥寥几根竹木,无声凝立。
顾清颜捂着嘴,惊恐地喊道:“你……你后面!”
江万流正疑惑间,忽觉颈后有微微呼吸之声,不由汗毛陡竖,回剑刺出,然而长剑过处,竟又是空空如也。
此时夜色已浓,月影方出,将他的身影投在地上。江万流低头细看,只见地上除了自家影子,还有一条人影,无论如何转身,始终贴在自己身后!
江万流这时终于心头大骇,耳后有人低声道:“现在你可相信了?我杀你不过是随手罢了,趁我还有耐心,老实点跟我走,我兴许还能放这些人一条生路。”
“尊驾有何自信,能在我等手中,擒走此人?”却见一道残影掠来,万劫余身如孤烟,须臾便至,手中古尘剑发出颤响,一剑削来。
鬼逆似有恼意,侧让避过。哪知万劫余剑不饶人,随之递近,二人一个进如疾风,一个退似闪电,兔起鹘落,衔尾纠缠。
鬼逆见他竟然跟上了自己的身法,也万分惊讶,冷笑道:“足下这副身子骨,如此拼命,能撑得几时?”
万劫余忽然喊道:“羽笙!”
羽笙本在一旁暗暗戒备,闻言立时答道:“在!”
万劫余问道:“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练过的招式?”
羽笙双眸顿时一亮,连忙道:“自然记得。”
万劫余点头道:“那就好。”
这时苏沐晴飘然一跃,落至顾清颜面前:“清颜妹子,借剑一用!”
顾清颜连忙递剑,苏沐晴执剑起身,向万劫余示意。
万劫余颔首道:“第一式,一波三折!”
他话一出口,羽笙便在他那把翠绿长笛上微微一拧,随后抽出一把二尺来长的细剑,随后足下一点,直刺鬼逆咽喉!
鬼逆见他出手时尚有几分犹豫,便毫不在意,只是侧首避过,不料羽笙剑至中途,忽然腾跃而起,一点剑芒紧跟其后,那执剑之人,却是苏沐晴!
鬼逆仍是暗暗鄙夷,乌木剑鞘一抬,与肩齐平,欲要硬接下来。
哪知苏沐晴裙影翩翩,旋身而出,长剑竟改作劈撩之势。
剑影飘荡,鬼逆心头也有稍许疑惑,只不过他剑鞘已经递出,若要化解此招,唯有收回,但倘若收回……
他才想到此处,便不用再想了,因为万劫余的剑,已经到了!
“好快!”饶是他以快剑立名,见了万劫余的这一招,仍不免有些失措。
残声剑立时出鞘,便听一阵激响,剑光交缠在一处。而下一刻,鬼逆的背后与左胁,同时传来透体凉意!
羽笙已然跃至他的身后,落地之时,细剑立时离手而去,苏沐晴则侧出一剑,以作掩护。
鬼逆终于收起小视之心,残声剑护住周身,细剑与之一磕,发出轻响,弹上半空。
万劫余又道:“接二连三!”
羽笙即时扑起数丈,抓住细剑,在半空中回身而刺。
鬼逆脸上腾起一丝杀气,目光凝视,淡淡地“哦”了一声,残声剑应声而出。
只是他这边出手,那边马上就露出几处破绽,苏沐晴瞧准时机,挽剑一扫,在他小腿上划开一个小口子。
鬼逆微微觉痛,顿时大怒,残声剑声势愈急,越涨越高,剑光仿佛要将他们淹没。
却不料剑光之中,忽然透入一缕灰烟,飘落在地,万劫余剑锋斜指,刺入鬼逆肩头,鲜血直流。
鬼逆怒火腾燃而起,蓦地纵跃出来,残声剑一个回旋,将三人剑招荡开。
万劫余淡淡道:“敌若逞凶,我便如何?”
羽笙笑道:“自然是,让再让三!”
他笑声方散,身形蓦地闪退数步。苏沐晴裙影一扬,此时竟也有了几丝鬼魅之感,忽地隐入竹林之中。
万劫余见二人都退了,摇头暗道:“可惜我却是退不成咯。”
正这般想着,鬼逆攻势已然迫于眼睫,万劫余眼角一跳,唯有纵地而出。
万劫余化解攻势,叹道:“似你这般直来直往,剑招再快,又能如何?”
鬼逆斜目望去,万劫余面色古怪,又道:“岂不知清妙之歌,一咏而三叹也。”
他话音未落,一道白影从半空飘下,苏沐晴身若飞鸿,剑似飘雨,洋洋洒落。
鬼逆惊怒不已,残声剑剑锋直颤,在头顶飞旋。
羽笙静悄悄地扑上前来,细剑在鬼逆手腕上轻轻一削。鬼逆吃痛之余,虽未弃剑,剑招却也弱了几分。忽而耳后风声险恶,鬼逆心道不好,将头一倾,一道幽光在他脸上闪过,划出一条血痕。
鬼逆冷冷道:“你们三人,不过是以多欺少罢了!一咏三叹,如此而已!”
万劫余忽然惊讶道:“阁下算错了,这一咏三叹,指的并非是三个人,而是……”
“四个!”
冷均大喝一声,重剑劈落,鬼逆骇然格挡,不料重剑击退残声剑,余势未消,将他的手骨一并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