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被思玥死死揽着,一时间清冷的面庞微微泛红,却仍旧由着思玥抱着,没有推开她。
他想,她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是需要人安慰一下的。这样想着,他便迟疑地抬手,在她的后背拍了拍,“没事就好,勿怕。”
他们这边你侬我侬,不远处早已将一干人等尽数拿下的孙香却等不下去了,抬声高呼:“诶,你们俩,还要搂搂抱抱多久啊?我可要先带人回回去了啊!”
思玥这才发觉周边多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一双黑亮的眸子透过听风的肩一一扫视,除了一脸不耐的孙香,还有好奇打量她的程青,再往旁望去,怀玉正望着她这边一脸若有所思的目模样。
思玥嘴角抽了抽,讪讪地松开了死死环在听风腰背上的爪子,两只手一下子空出来有些无所适从的尴尬,索性伸展腰身,“今天天儿不错啊,你们都出来闲逛啊?”
“思玥。”程青上前来拉她的袖子,“你还是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你没事就好,我们不会笑你的。”
“我……”思玥当即一噎,面上更是挂不住,攒到程青身边,压低了嗓音道:“这都你叫来的?你叫谁不好,偏偏把孙香叫来,你不知道她那嘴没遮没掩的吗?你这不是存心让我丢面嘛。”
程青噗嗤一笑。思玥白她一眼,“不许笑!”
自觉一直在这儿和程青咬耳朵也不好,思玥干脆拉了程青走向孙香和怀玉那边,“不管怎么样,多谢你们专程为我跑一趟了。”
孙香挑挑眉,“客气!”
怀玉倒只是略点了点头,满脸肃穆:“回去再说。”
这一句话分量太重,思玥心里立刻明白了几分,干笑两声,却也并不明说。
一行人当即打道回府。
*
御史阁的后堂内,思玥屏退了左右,只留了程青在内与怀玉交谈。
听完思玥的一番陈述,饶是怀玉也不免惊了惊,她探究的目光落在程青身上,沉吟道:“你的肩上,果真有梧桐花印记?”
程青点了点头,“我猜思玥正是为了这事要进宫,结果半道上险些遭人毒手。”
思玥狐疑地转头,“嘿,你怎么就知道我要进宫啊?还知道搬来孙香和怀玉来救我?”
程青定定地回应:“你说过,我肩上的梧桐花印记原是凤女的印记,可我在风花雪月苑便被人扯坏了衣物,人多眼杂,保不齐真被有心人看了去也未可知。你刚回了御史阁,又匆匆往宫里赶,一猜就是为了这事。我要猜到并不难。既然我能猜到,那么有心人一定也会猜到。保不齐会为了阻止你进宫痛下杀手。”
“你又把贴身护卫听风留给了我,如此一来,岂不是给了贼人可趁之机?”
思玥难掩欣赏,转头看她:“你倒是有点小聪明嘛。”
程青但笑不语。
怀玉端坐在檀木椅上,一阵静默。
思玥见她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怀玉,你可有什么思路?”
“我在想,兵部侍郎严正卿该如何处置。”
这话并非疑问,而是一种既定的语气。思玥当下了然,“你已经想好对策了?”
怀玉冷淡的视线转向她,“这就要看凤后的意思了。”
思玥不明所以,“兵部本就是你我奉命暗中探查的,怎的还要请示凤后?”
怀玉淡淡一笑,“你可知兵部背后的人是谁?”
“是谁?”
“大凤女颐舒。”
思玥大骇,几步上前,“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有十足的把握吗?”
怀玉轻微蹙眉,似是有些不满,“我何曾乱说过什么?”
这话问得思玥立即拧了眉。是了,怀玉向来不会乱下定论。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定是查出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多言,只慢声问道:“那么你即刻进宫,严正卿那边我来看着,定不会叫人走漏半点风声。”
怀玉这才满意了。“看来你还懂得打草惊蛇的道理。那么我先进宫禀明凤后。今日你也受了惊,好好休息。”
程青立即揖了揖,“相国大人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思玥的。”
怀玉瞥她一眼,犹自带笑,“不必。以你现在的身份,当是她照顾你才是。”
话完,十分恭谨地朝程青揖了揖,“日后不必行此大礼,臣下当不起。”
思玥见此状,简直是五味杂陈。然而怀玉说得头头是道,她也没办法反驳,只得挥挥袖袍,“好了,你进宫去吧。程青这儿我定拼死护着。”
怀玉又是一笑,这才慢条斯理走了。
*
风花雪月苑外,临河的一株海棠树花色艳艳,清澈绿波中檐角飞檐与花色相拥,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紫暮立在窗前,静静听着星野禀报。
“暮公子,兵部侍郎严正卿被抓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紫暮只是看着窗前绿波荡漾,一言不发。
星野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暮公子,您怎么不说话啊?妩夭公子可就是严正卿给送进相国府的,咱们的事会不会败露啊?”
“没那么容易查到我们头上来。”紫暮清淡地回应,“无需忧心。”
“可……”
“妩夭是严贞卿自己从风花雪月苑挑走的人,与我们又有什么相干?即便是言行逼供,严正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星野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暮公子您早说啊,小的还以为是你指使的呢。”
“严贞卿是大凤女颐舒的人,我不会用。”紫暮目光深沉,一语道破。
星野这才彻底放下心,不禁腆着脸讨好道:“还是暮公子谋略过人!”
紫暮轻勾嘴角,“行了,你下去吧。”
星野连连应是,退了几步又蹬蹬蹬跑回来,语气有些急切,“对了,暮公子,严贞卿被抓的时候,夫人在场。”
紫暮当即面色一凛,“可有受伤?”
“没有。夫人是跟着怀相国和孙将军一同去救御史阁的思玥的,并未受伤。”
紫暮这才松懈了神情,抬手挥袖:“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您不去看看夫人吗?”星野禁不住多了嘴,被紫暮一记冷眼吓退,慌忙道:“我先下去了。”
木门轻阖,紫暮禁不住一笑。不过数月的情分,连星野都认定程青这个女主人了。看来被收买人心的也不止他一人,就是去看看又有何妨?
清淡的眸子落在秋风拂过的海棠枝头。天凉了,他的披风也该讨回来了。
*
凤霓正殿内,凤后徵薇止不住地咳嗽,怀玉上前为凤后奉茶,凤后接过呷了一口,才盖紧了茶盖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怀玉静默不语。凤后当即怒形于色,“真是翻了天了,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居然敢在来凤殿的正道上刺杀朝廷命官!真当本后不存在了吗?”
怀玉这才接口道:“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自然没那么大的胆子,即便有这个胆子,也不一定有那个本事。来凤殿的正道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涉足,严贞卿却能公然带上那么多的侍卫刺杀思玥,凤后以为如何呢?”
“那照你这么说,还有人在背后给她撑腰不成?本后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敢在本后的眼皮子底下行如此混账之事!”凤后愈发气闷,猛地一掌拍在案桌上,震得笔纸都跟着颤了颤。
怀玉见此情形,竟也不慌,只缓缓试探道:“凤后真想听听幕后主使是谁?”
凤后十分不耐:“怀玉!你今日是怎么回事,吞吞吐吐含含糊糊不是你的作风,到底是谁你直说便是!难不成本后还会替那混账遮掩不成?”
怀玉这才迅疾回应:“是大凤女颐舒。”
“什么?”凤后嗖地从榻椅上站起,一双锐利的眸直摄住面前人,“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臣既然敢直言不讳,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凤后清楚臣的性子,轻易不会开口。”怀玉端正的抬手行礼,不卑不亢,沉稳笃定。
凤后彻底石化了。怔在那儿许久,才缓过神来,“这么说来,通过兵部之手与外敌私通的异党不是旁人,正是舒儿?”
“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正是如此。”
凤后惨烈一笑,失了魂魄般坐回椅榻上,呆呆地伸手扶住前额,痛心疾首道:“若是旁人来同本后说这样的事,本后当即治她恶意诽谤的罪!可偏偏来禀的是你,饶是我想自欺欺人也不行了。”
“举国上下,皆夸本后的舒儿是个贤良懂事的,政事上也可圈可点,勤勉异常。可只有本后清楚,本后的舒儿表面谦恭瑾顺,实则背地里做的下作事多了去了!可本后又有什么办法呢,本后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她要什么给什么,养成了个骄纵的性子。事到如今,都是本后害了她。让她长成这么个表里不一的人!”
“她那遗失的妹妹若还在世,得知自己有这么一个阿姐,还不知会如何蒙羞!”
说到最后,凤后止不住地哀泣:“可怜我的小女儿,到现在都还不知是生是死,现在大女儿又要由我亲自治罪,想来那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我是无福消受了。”
怀玉立刻寻机一揖:“凤后,臣有要事禀奏!”
“还有何事,你直说便是。”凤后仍旧以手扶额,十分疲惫地回应道。
“您的小女儿,也就是小凤女,或许找到了。”
凤后徵薇猛地睁眼,声音凄切:“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