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紫暮居然还真的开始大刀阔斧地着手操办着宴席的相关事项,不仅雇人给方圆百里的父老乡亲们送了请帖,还在天香楼订下了豪华繁盛的酒宴。
整个天香楼,统共不过才三层,就有两层都被包下来设宴。
宴席定在十五的月夜开场,真正开场时,一早侯在街上的父老乡亲们一窝蜂地涌进去,人声鼎沸,场面宏大,推杯换盏,喜笑颜开。
程青被紫暮领进席间时,简直被这盛大的局面惊得目瞪口呆。
咽了咽口水,程青暗地里拉拉紫暮的袖子,附在他的耳边小声问:“这都来了多少人啊?”
整得跟面见国家要员还要盛大。
还真给她程青脸……
“不知。”紫暮忽然蹙眉,“紫暮暂时只给方圆百里的百十户人家派了请帖,夫人觉得场面不够的话,紫暮现在就派人去镇上请人。”紫暮一脸正色地说完,转身便要去唤人,被程青一把拉住。
“不不不,不要麻烦了,不要麻烦了,这样就挺好。”
十里八村都沦陷了,居然还要把魔爪伸向城镇。
知道的是她程青摆酒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程青要入宫当娘娘呢,真是够够的!
哦不,她忘了,在这个女尊朝代,宫里要选娘娘也轮不到她的头上。
想到这里,程青犹如吃了颗定心丸。幸好只是考个试摆个学酒什么的,这要真是遇上普天同庆的事,她家这本事通天的美貌夫郎还不定怎么折腾呢。
正腹诽着,小腹忽然发出几声不大不小的叫唤声。
刚刚委屈巴巴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眼前就出现一碟精致的白面点心。
“夫人可以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等大娘招呼完,我们再一同上桌。”清润的声音在身侧淡淡安抚道。
程青抬眼,正看到紫暮一双认真而关切的眼,当下便只觉心底暖暖的。
胡乱缴了帕子擦擦手,拿起一小块糕点便凑到紫暮的唇边,语调软软,“你吃。”
紫暮覆在碟沿的如玉指尖有一瞬间的收紧,一双清明的眼微微闪烁了下,而后淡然一笑别开脸,“夫人好意,紫暮心领。还是夫人先吃,紫暮现下并不觉得饿。”
“好吧,待会儿你饿的时候可别后悔。”程青皱皱鼻子,哼了一声,“我可是会全部吃光光的。”
“夫人随意。”
瓷白如玉的手捧着碗碟又近了几分,程青乐哈哈地顺势开吃。
边吃边不忘打量着周边的局势,眼见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自己身前大摇大摆者路过,黝黑的面上喜滋滋地挂着笑,“没想到啊,居然能碰上这等好事,平白无故地就请人到这么大的酒楼里吃饭。”
“谁知道呢,有钱人都爱搞这些排场。”
“就是就是,反正有人愿意做冤大头,咱们不吃白不吃!”
“对对对,顺带着把你家小姨子家也叫上啊。”
“对对对,把你家小姨子家隔壁的李二狗他们家也叫上。”
“哎,李二狗是不是还有个远方表妹,让他表妹也来。”
三五个汉子越说越起劲,推推搡搡说说笑笑就擦过程青进了场。
一口糕点噎在嘴里吞也不是咽也不是的程青:“……”
接过紫暮斟过来的茶一饮而尽,程青面色郁郁,嘴角略微抽搐,“所以,这到底是桌什么宴啊?”
全民宴?
紫暮清丽的眉眼微微显出思索,略一沉吟,道:“鹿鸣宴,‘乡饮酒礼’基础上演变而来的聚会形式,原为地方官员为本地通过乡试的学子举办的一种宴请。可是凤霓王朝改风易制,地方上便显少举行了。”
“这么说来,这鹿鸣宴可有可无嘛,其实我们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的。”程青总结道。
最主要还请了一堆不认识的人……
还被当成冤大头间接敲竹杠……
“可是……”紫暮忽然抬高声量。
“可是?”
“我不想让自己的夫人受委屈。”清润的嗓音掷地有声,抨击人心。
一双清明的眼直直望向程青的眼,目光灼灼,语气郑重。
“即便是场面上的事,也不想让夫人留有遗憾。前人可以有的,我紫暮的夫人也必须有。前人没有的,而今的局势下需要有的,紫暮也会尽力替夫人办到。”
“你……”程青猛然抬眼,望向紫暮时,却只看到对方坚定的眼神和认真的神色,一时之间竟无言相对。
垂眸,弯眉,浅浅一笑。
何德何能,有夫如此?
眼角忽然有些莫名的湿润,程青吸了吸鼻子,傻笑着正想开口致谢,就听到大堂门外一阵喧闹声,隐隐约约能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程青迷茫地看了紫暮一眼,紫暮留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径自走出门去。
程青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急忙放下手里的糕点碟,擦擦手就往外跑。
天香楼的正大街上,一个衣衫破败发丝凌乱的女子躺在正道上,一个劲地怒骂哀呼:“不得了哦,骗人钱财哦!”
女子的长发散落在耳边,再加上面向外道喊叫,程青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丈二摸不准头脑。
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惨兮兮的。
恻隐之心驱使着程青向那女子走近,想要伸出手扶起那女子,却冷不防被那女子一把拽到在地。
程青一时不察,交叉着腿脚直直跌落在地,左脚踝骨处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
程青咬了咬唇,试图将自己的脚移开,却被那女子顺势一屁股坐上去。
这一下,一声清脆的骨节错位的声响平地响起,程青霎时面色一白,“你……”
那女子依着指责声转过身躯,重重在程青的踝骨处碾过,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一双原本妖娆的凤目,此刻全是无尽的疯狂和愤恨,“程青青,你这个贱人,我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
说着,一双青筋毕露的手就直取程青的咽喉处。
“啪——”
一声清脆的竹鞭与皮肉相交的声响在二人之间炸开。
程青只觉眼前一道人影一晃,便看见自家娘亲双手叉腰站立在二人跟前。
“哪里来的臭要饭的,还敢跟我家青青掐架!”
程大娘面色狠戾,骂骂咧咧一顿木鞭敲在玉柳儿的身上,“起开起开,还不快点把你那大屁股挪开,要死了你,还坐在青青的脚上!”
那玉柳儿被啪啪啪一顿鞭打,立时受不住痛四处躲闪,趁着她摇晃身躯的瞬间,程青见势抽出自己的左脚,脚踝处已然是红肿不堪,难以站立。
那一边,玉柳儿被程大娘一顿鞭打,刚开始只是一味躲闪,后来不知为何,忽然懂得躲到围观的人群中,程大娘忌惮围观的人,竟一时无法下手,气得一个劲地在人前叫唤:“你出来,有本事闹事,有本事别躲啊,你出来!”
那玉柳儿面色阴冷,本想愤愤骂回去,却忽然冷笑一声,撩开自己的长发,露出自己脸颊边烂死的红肉来,语调凄厉,不无委屈,瞬间哭成泪人,“大家都来看看啊,看看这一家子做的好事!”
“他们家程青青考试作假,今儿个居然还有脸在这里摆酒!”
“对了,他们还偏光了我玉柳儿的钱,拿着我祖辈传给我的家业在这里肆意挥霍!大家都来评评理啊!”
“要不是当日在会试场上,遭程青青陷害,今天我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可你们看看我,我如今哪儿还有大家小姐的样子!都是拜她程青青所赐,都是她!”
“你们别看这她现在坐在地上,一副被我欺负惨了的样子。其实那都是她会作戏,都是她装可怜装无辜来骗大家的!”
“玉柳儿,你口口声声说我陷害你,说我骗了你的钱财,你可有证据?”
程青看清是玉柳儿的嘴脸,早已打心底里一千一万个恶心,现在她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血口喷人,叫她怎能容她!
“证据?”那玉柳儿好似就等着程青同她要证据,当下便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我当然有证据!”
“好,只要你拿得出证据,咱们就按证据办事。有理有据的,又是在大伙的眼皮子底下,相信也不会冤枉了谁!”程青冷声道。
说着,就看见玉柳儿缓缓走出人群,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三五个女子走上前来。
程青定睛一瞧,发现正是当日在考场上被抓到的那玉柳儿的同伙,当下便面色一冷,正想要开口,却被那玉柳儿先抢了先,“她们都是我的人证。”
那玉柳儿气势十足地在那几个女子身边转着圈,“你们告诉大家伙儿,会试之中第一轮,程青青是不是就抢了一同考试的生员的答卷?”
“程青青却是因为在考场上抢同生员的答卷,而被监场官员带走过。”
“好。大家伙儿都听见了,程青青她第一场应试中就出现公然抢夺同生员答卷的现象,好在大人们怜悯她,给了她改过的机会。哪里想到,第二场应试中,她就陷害我作假!”
“靠着作假榜上有名,非但不觉得心里有愧,今日反而还在这里大设宴席,真是恬不知耻!”
“你们说,这样的人,真的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吗?若真让这样的小人成为我们的父母官,那么日后,必定是养虎为患!”
玉柳儿极力调动起周边群众的愤懑之情,不知是谁忽然当空抛出一个鸡蛋,紧接着有更多的零零碎碎的物件朝程青砸过去。
眼看着程青就要被砸个头破血流,忽然一道劲风从旁侧袭来,将所有物件在离程青还有几厘米的地方震落。
一声清绝而冷彻的声音终于响起,“都给我停下,谁再敢乱动一下,掉在地上的,就不再是这些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