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把我卖了?”程青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原本澄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诧。
“我错了还不行吗?昨晚我不该和你抢被子的。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我把床让给你睡,咱们有事好商量啊,你可千万不能逞一时之快啊。”程青几欲哭出来。
“此话当真?”紫暮凤眼轻扫。
“当真,当真。”程青就差举起手对天发誓了。
“这可是你说的。”紫暮忽然站起身,一步步靠近,“日后可不能说我苛待你。”
“怎么会是苛待呢,我家夫郎貌美心善,胸怀坦荡,绝对不会做出苛待自家妻主的事情的。”程青打着哈哈,试图扭转目前于她极度不利的局面。
“好。”紫暮迈着步子擦过她的身边,清朗的声音掷地有声,“跟上来。”
“诶?”程青傻了,他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说来说去还是要把她卖了?
程青待在原地站立不动。
她又不傻,才不去。
“再不过来就真卖了你。”
紫暮的声音远远越过长廊而来,吓得程青一个激灵就迈开步子小跑着出去。
清溪堂的后院独辟一个宽阔的马场,平日里供些达官显贵家的夫侍们解闷用。再加上清溪堂独处幽境的地理位置,刚巧可以供那些贵夫们不受外界干扰,自由畅玩。于是,无论寒暑,清溪堂后面这片马场都极为热闹。
今日,便有许多尊贵的夫侍们在这儿赛马。
更有甚者,掀起了马战。
所谓马战,便是贵族夫侍们为了彰显自己独特的风范和实力而设立的一种在马背上以武力对决的游戏。
游戏规则是,谁先把对方掀下马背,就算作胜者。
尊贵夫侍们不缺金银夫侍,因此马战不赌钱,而是赌约定。
赢的人可以随意向输的人提一个要求,而输的人,不论是否力所能及,都必须想办法完成这个赌约。
当然,也可以不理会,但是若真的出现此种情况,输的那一方便会为其他所有的夫侍们耻笑,从此在贵族夫侍圈里抬不起头来。
正因如此,输的那一方,再怎么不济,也一定会努力实现赌约。
也因为如此,马战才独受夫侍们的喜爱。
紫暮带着程青来到马场时,新一轮的马战正在激烈上演。
一望无际的马场里马鸣声声迭起,利刃相交的声音此起彼伏。
观望台上一片火热,有呐喊助威的,有嘲讽嬉笑的。
独独有一人,身披月华白衣,于喧闹的人群里显出一身难掩的清贵,微微紧抿的唇角透露出一丝隐迫的威严。
许是察觉到紫暮和程青的注视,那人偏头向人群这边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有微微动容之色在脸上浮现开来,如同碧波清池莲花一朵,缓缓在水心中漾开。
但是,只是一眼掠过,便又移回了视线。
程青气极,什么意思,瞧不起人吗?
紫暮却一派云淡风轻,负手立在一旁,认真地看起马战的局况来。
“你喜欢看这个?”程青指着马场里火热的厮杀发问。一群人乱糟糟地挤在一起,有什么好看的?
“哎,新一局马上就要开盘了啊,各位看官们要下注的可以下注了啊!”一声卖力的吆喝声遥遥传来。
程青循声望去,正看见离马场最近的一个外围圈旁,立着一张大木桌,桌前有一男厮在那儿摇着竹签筒。
像是街上那些算命的术相,又像是赌桌上的开局小厮,摇头晃脑的样子甚是好玩。
“我们去看看。”程青起了好奇心,一把抓了紫暮的手就往那处奔去。
然而她刚迈开了腿,身旁的人流就一窝蜂涌过去。
“开盘了开盘了,这局我要压个大的!”
“切,压再大,不准也是徒劳。”
间或有人声低低絮语。
程青更是心痒难耐,她倒要看看是什么玩意儿,人气如此旺盛。
“诶,这位看官是第一次来吧,看着面生的很。怎么着,要压一局吗?”待两人挤进人群,那小厮抬眼看见紫暮,便热情地招呼起来。
“诶,看在看官生得风姿飒飒,又是头一回的份上,小的我就卖一个人情。”那小厮晃着手中的竹签筒,从中挑出几条写着墨字的薄木片,一条条排列在桌上,用手点了点,一脸羡色道:“这几位,可是马场上少见的好手。看官要是拿不准,可以压这几位爷。”
闻言,紫暮伸出手,抽出其中一支竹签,细细打量后,轻笑一声,又搁回了原位。
“我向来不喜欢把赌注压在旁人的身上,那样未免太冒险。”紫暮颔首,淡淡回应。
“诶?这位看官,我寻思着,您这话不对啊。这身为看官的,不把赌注压在旁人身上,难道还把赌注压给自己吗?这不合规矩啊。”
那小厮的一席话说完,围观人群便爆发出一阵笑声。
紫暮闻言,却只是轻轻弯了弯嘴角。
正僵持间,人群外忽然传来一阵拍掌声。
人群轰然散开,只见方才看台上站立的那位白衣人定定立在那里,眉眼含笑,满是欣赏道:“这位公子说得在理。人生一世,与其把赌注下在旁人身上,不如把赌注捏在自己手里。虽然的确有些不合规矩,可是打赌打赌,讲究的是输赢,过程几何,又有谁会在意呢?”
白衣人说完,含笑望着紫暮,而紫暮则见好就收,谦逊地行了一个礼,“庄主。”
那白衣人略微点了点头算作回礼,而后以手相请:“公子请随我来。”
程青下意识地拽住紫暮的袖子,却被他顺手移开手,直接牵着她就走出人群。
一番相请,三人来到一阙别致的小庭院,院子里有参天的古木大树相互环抱,也有亭亭的花丛。
一派亭台水榭之景陆续扑面后,三人来到了一个雅致的小方亭里。
方亭里石桌石凳一应俱全,桌上摆放着井然有序的各色精美别致的点心。
程青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坐。”那庄主轻声相邀。
紫暮一掀袍子端坐在石凳上,程青见状,也跟着有样学样,乖乖坐下。
既入虎穴,不如随遇而安。程青暗暗在心里打气。
“尊夫人请用。”许是程青凝视糕点的目光太过炙热,那庄主淡笑着对程青作出请的手势。
程青却下意识地偷偷瞄了瞄紫暮,没敢乱动。
明明她才是妻主,为什么总是习惯看自己夫郎的脸色行事啊,心塞塞。
想到这里,程青苦兮兮地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茶,借此掩饰自己对糕点的欲望。
程青咕噜咕噜喝完一大口,手里的茶盏还没放回桌面,身旁就伸出一只熟悉的白玉手,自然而然地将石桌上的糕点碗碟一个个向程青这边推移,“想吃就吃。”
……程青又偷偷瞄向自家夫郎,这一脸的气定神闲,神态自若是怎么回事?
夫郎大大您就不觉得自己需要客气一下吗?
事实是,程青虽然心里腹诽,手还是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刚伸到半空,就被一只白玉手劫道。
紫暮不动声色地塞给她一方手帕,淡淡交代:“先把手擦擦。”
……“哦。”
居然还有一条龙服务。
程青默默擦完手,随手将帕子塞在衣襟间,就忙不迭伸手去拿糕点。
程青在这边大快朵颐,一旁眼见着她将帕子塞进怀里的紫暮……
咳咳,淡定地移开视线,紫暮一脸正色地面向庄主道:“庄主既然请了我们来,就该知道,紫暮要的是什么。”
……
啃糕点啃得正欢的程青:……
要死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你居然还敢提要求啊?
但是事实证明程青的忧虑全是浮云。
那庄主丝毫没有觉得紫暮的一番话有什么不敬之意,反而爽朗一笑:“那是自然。”
“来人,将东西拿上来。”
那庄主一声令下,很快便有人双手端上木漆盘搁在紫暮这边的石桌上。
那红漆木盘里,赫然便是一纸契约。
程青擦擦手,想要拿起来一探究竟,却被紫暮抢先推走了漆木盘。
程青:……
现在的夫郎,不提也罢。出来谈生意,居然连合同都不舍得给她看。
“庄主,纸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不过,紫暮有一个条件。”
“你说。”庄主陡然肃穆。
“这马,我不卖,只出租。”
“清溪堂向来做得都是干净彻底的买卖,公子来之前,没有打听清楚?”
“紫暮向来不喜徒劳的事,自然是下足了功夫,才会上这儿来。”紫暮仍旧嗓音淡淡,此刻却透着异常的坚定,“只是紫暮有信心,可以打破清溪堂的史无前例。”
“哦?”那庄主似乎是来了兴致,接了话头往下询问,“公子如此自信?”
“因为紫暮带来的这匹马,绝无仅有,千金难易。”
顿了顿,紫暮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所以紫暮肯定,庄主一定会感兴趣。”
“如此,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那庄主也笑了,带着淡淡的不屑和轻蔑,“公子的马,早在进这宅子前,余某就瞧得分明,虽然身形的确矫健,可是资质尚浅,并不能算是马中的上上乘。”
“是吗?”紫暮闻言,嘴角含笑,语调沉沉,“那么庄主不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