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堂后院马场上,新的一轮马战即将开战,各方都是严阵以待。
余庄主已叫人替紫暮备上战具,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余庄主负手立于一旁道:“公子口口声声断言,此马非同凡响。那么公子不妨亲自上场,为余某人演示一番,让余某人开开眼界。”
这一番话出口,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紫暮身上。
紫暮微微抬头看了看天边翻涌的云浪,而后低声一笑道:“余庄主,主人家亲自演示,未免有自卖自夸的嫌疑。不如,今次就劳驾一下在座的各位大人,来试试这马的性能几何。”
“哦?公子既然开口了,想必早已有了人选。”余庄主闻言了然一笑,“不如就请公子出面相请,也算是余某卖给公子一个面子。”
“那就多谢庄主了。”紫暮丝毫没有客气,随手将一墨字竹签放在一旁的案桌上,指尖微屈在桌上扣了扣,“还要麻烦余庄主替我引见引见。”
程青弯腰去看,发现正是先前在赌桌上,紫暮随手抽取的那一墨字竹签,明明看着他原封不动搁回去了的,怎么平白无故又到了他手里?
简直跟变魔术一样神奇。
谁曾想,程青刚刚直起腰,就感受到一旁余庄主的憋笑。
程青侧脸去看,正看见那庄主眼底的讥笑。
“公子这局,怕是要赌输了。”
那庄主抬手一扬,很快就有小厮领着一冠发高束的男子上前。
虽然精气神看着不错,但那身子似乎与旁人相比,要羸弱了些。程青当下便明白了余庄主那讥笑中的意味。
这位公子,恐怕是马场上体格最弱的了吧。所以,紫暮这一局,的确胜算待定。
“这位便是公子下注的爷。”余庄主拱一拱手,“既然公子已经挑好人选,那咱们就开始吧。”
话音一落,人群轰然散开,一窝蜂地朝马场边涌去。
那冠发高束的男子则被领着上了程青家的那匹马。
各个开合口的栅栏门渐次被拉开,各方战手各据一方,开场形式极为严峻。
程青不禁在心里捏了一把汗,紧张地连同呼吸都错乱了几分。
“别多想。”身旁传来一声轻声的安抚,“我们不会输。”
我们不会输。
那就是会赢?
程青不禁侧目望向紫暮在太阳光下笼罩的坚毅的侧脸,他为何总是如此有信心?
或许,这纯粹是死到临头了给自己的心理暗示,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
想到这儿,程青不禁扯了扯紫暮的袖子,拉着他弯下腰来凑近她,才鼓起勇气趴在他的耳边悄悄安慰他:“其实我们现在偷偷溜走,也不会太丢脸。”
就算输了,只要不现身,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们也嘲笑不了他们。
程青已经想好了应急之策。
“啊!”头上被狠狠敲了一个暴栗,紫暮近近贴近她的脸,浅浅热气呼在她的耳畔,“这么不信任你夫郎?”
噌的一下,红霞一下从程青的脸颊蔓延到她的耳尖上,下意识一把推开紫暮,言辞吞吐不清“说话就说话,没事靠这么近做什么。”
“夫人害羞?”似乎有隐隐的笑意暗含其间。
程青囧囧而迅速地回应:“没有。”
“你脸都红了。”毫不客气的拆穿。
“这里人太多了,闷得慌。”程青矢口否认自己害羞的事实。
“不该带夫人来这样的地方的。”紫暮道貌岸然地道歉:“是紫暮的不是。”
轰——程青直接捂住了红成猴屁股的双面,他不道歉还好,最后这句话简直太一语双关了。
分明是看清了她被他撩拨得困窘难堪的局面。
还装作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
简直不要太羞耻!
怎么会有这样腹黑妖孽的夫郎,程青默默伸脚在地上画圈,简直是家门不幸啊……
程青囧得恨不得在地上挖出一个洞钻进去的时候,一个小厮遥遥从马场那边以一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
一张脸上满是兴奋的汗水,“赢了赢了,暮公子的马赢了!”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一片。
连同一旁发窘的程青都是一片愕然。
见了鬼了,一匹毫无作战经验的马和一个羸弱小男子的身躯,居然在偌大一个马场里杀出了重围,一举夺冠!
简直是有鬼啊!
程青在内心奋力咆哮。
“走了。”
一声轻唤唤回程青的神游。
紫暮步伐轻快地走出人群,程青随后跟上。
一路上绕过长亭短亭,月形石拱门,程青都忍不住蹦跳着拽住紫暮的袖子问个不停。
“诶?你到底做了什么啊?我们居然真的赢了!”
“没道理啊,我怎么都想不通,我们那农家小院里养出来的马,居然能把众多豪门子弟家中的良驹比下去啊。”
“我们家的马我是知道的,又不是真是什么上好的品种,居然能发挥出这么好的性能?这么说来应该是那作战的公子哥的功劳!”
“诶?你是怎么一眼就相中那公子的才能的?难不成你有传说中的火眼金睛?”
奈何程青问得口干舌燥,紫暮却只是嘴角挂着淡若清风的笑,一派山人自有妙计,无须同你这凡夫俗子废话的样子。
程青只好安分地管住自己的嘴。
哼,现在的夫郎不提也罢啊,居然背着她这妻主有小秘密了。有高智商的妙计都舍不得拿出来同她分享,真真是家门不幸。
一路腹诽着,直到上马回家的时刻。
她那小短腿上不了马背时,紫暮顺手拉了她一把,她才露出一点好脸色。
“听闻农家女身强力壮,是上厅堂下厨房的好手。”紫暮一扬马鞭飞奔出去,嘴里还不忘损人,“我瞧夫人怎么有些不同?”
“你是在说我废材吗?”程青咬牙。
“不敢。夫人深明大义通晓事理,紫暮不敢有丝毫不敬之意。”
竹影深深里,凉风习习吹拂他们的衣角。程青迷糊着脑子靠在紫暮的背上,试图努力去解析这话中是不是有别的含义,却只是想得更加迷糊,昏昏沉沉几欲睡过去。
直到一声凄厉的马鸣声仰天长啸,程青一个激灵,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幸好紫暮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适时扶了一把。
“怎么了?”程青揉揉眼睛,惊魂未定地问道。
“哟,这就是我可亲可爱的弟妹啊?”
一声轻佻而放肆的言语自马前传来。
一阵风拂过,带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奇香。
“阿切!”程青无奈地揉揉鼻子,不自觉地问出口:“这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呛人?”
程青此话一出,贴着的紫暮的背脊忍不住一阵发颤,并且幅度愈渐增大,最后终于不客气地笑出声来:“看来自恃魅惑天下的妩夭你,不是很讨你这可亲可爱的弟妹的欢喜。”
“你们……”一声夹杂着些许怒气的娇嗔破空而来,紧接着就是一股蛮横的劲力直直袭击向马背上的二人。
紫暮面色一凛,以手拍击马背,顺势腾空而起时揽着程青就旋转着落了地。
而胯下的马早已飞奔出去,直直冲撞向那出言不逊的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见势也是一个腾空,稳稳立于一旁的竹叶尖上,清风拂过他宽大的红衣袖袍和漆黑长发,一张凤眼杏脸在风中更显妖娆。
程青抬头去看时,只看到一袭翩翩谪仙之姿在面前缓缓落地。
妩夭娇媚一笑,缓缓侧过身子,天地仿佛皆为这一转身失色。
疏影竹枝间,只有那墨发红衣男子的妖娆一笑,摇步亭亭,“紫暮弟弟,多日不见,你就是这样欢迎你妩夭哥哥的?”
红衣男子走到跟前,径自轻佻地扶上紫暮的肩,宽大的袖袍与紫暮的相互交缠,显出一种邪魅的亲密无间。
程青先是沉迷在那红衣男子的美色当中震惊异常,这会儿见他对紫暮作出这一番亲密的举动,再加上他口口声声说些什么哥哥弟弟之类的称呼,整个人都不免一抖。
难不成,这是一对gay?
情哥哥和好弟弟的组合?
活了二十多年,她终于见到真正的真爱了!
程青的内心开始了无尽的波涛翻涌。
“弟妹再用如此炙热的眼神看着我,我会把持不住的。”
忽然,那红衣男子向一旁的程青投去调笑的目光。
程青吓得倏忽躲到紫暮的身后。
真是丢脸死了,他一定把她当成沉迷少男美色的花痴女了。
“你来寻我,就是为了刻意调笑?”紫暮嗓音沉沉,目光如炬的盯着面前形态举止都透露着轻佻的红衣男子,言语中隐隐有些不悦。
“有事说事,无事又何必相扰?”紫暮又开启了高冷的隔离状态。
“哟,瞧,这成亲还没几日呢,就护自家妻主护得如此紧。叫旁人看了去,未免不觉得紫暮你是妒夫啊。”那红衣男子掩口讽笑。
“妒夫?”紫暮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一番,而后淡淡补刀:“那也好歹是夫了。妩夭公子却还只能算作公子郎呢。”
“你……”
那红衣男子似乎被狠狠戳中了痛处,当下便沉下了脸色,赌气般挥挥衣袖,负手转身站立,闷声道:“我懒得同你费口舌,这次来,自然是有要事相商。”
此言一出,紫暮波澜不惊的双目中陡然绽放一抹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