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宜尔室家,乐尔妻孥。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原本就该夫妻和睦,兄弟和谐相处嘛,还要你来提醒我往深处想吗?”
程青终于忍不住把手里的竹简扔到一旁,负气似得趴在石桌上。
这些烦人的经书简直够了,明明是显而易见的道理,非得要这样拐弯抹角地用些生僻字写出来。
的确是彰显了他们作为古人无上的智慧和荣光,可惜苦了她这后来的,迟早要死在这对弯弯绕的经书义理上。
程青耍赖似地抱着冰冰凉凉的石桌不撒手,咂咂嘴缓缓闭上眼。
这些闷书不读也罢,还是先稍作休息,养精蓄锐后再战。
哪曾想刚刚阖上双目,一声刺耳的鞭笞声就鞭炮似地在耳边炸响。
“程青青!”
一声河东狮吼,彻底将程青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娘,好端端的,您又干嘛啊?”程青哎哟一声,揪着嘴去揉自己跌得生疼的屁股。
“你问我干嘛?我还想问你干嘛呢?程青青,你就是这样读书的?”
程大娘狠狠鞭响手里的竹鞭,“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读书读到周公那儿去了啊?”
“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嘛。我这是在探讨一个格外高深的问题啊。”
程青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程大娘可不管她托不托杜鹃,怎么托杜鹃。
“你还有理了啊你?”程大娘这下是真的气着了。
眼见着这县里的科举应试在即,程青却整日都是一副散漫的样子。为娘的,怎么能不着急?
难为她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妇,在读书识字这上面是真的帮不上忙。
好不容易有个紫暮出手相助,这丫头却还不知足。
整日的,就只知道忙里偷闲。
真是气煞人也!
程大娘越想越急躁,当下便将手中的竹鞭高高抬起,今天誓要将程青好好收拾一遍。
程青见到程大娘真的要打的样子,霎时惨白了脸。
“大娘。”
紫暮遥遥喊住了程大娘,这才使得程青躲过一劫。
紫暮缓步走过来,程大娘却快步走开,脚下生风似地从程青二人身旁走过。
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液体闪现。
程青忽然心里一酸,铺天盖地的愧疚情绪像潮水一般涌过来。
她好像真的令娘亲失望了。
虽然严格上算来也不能算是她的娘,但是穿越来的这段时日,朝夕相对的,没有感情滋生是假的。
虽然程大娘这人做事风风火火,脾气也格外暴躁的样子。对着她这个女儿,也是时不时以木鞭相对。
但那都只是做个假势,那拇指粗的木鞭条没有一次是真真实实落在了她的身上的。
由此就可以看出,程大娘对这个女儿的疼爱了。
程青想到这儿,忽然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一圈。
“后悔顶撞大娘了?”
紫暮不知何时已经站定在身前,轻而易举地道出了程青的心思。
“我知道错了。”程青不经意地抬手抹掉滑落脸颊的泪,哑着嗓子道:“我去给娘赔礼道歉。”
“大娘那个人像是会跟你计较这些的吗?”紫暮拉回程青几欲离开的身子。
“坐下,继续看书。”
“可是……”
“她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好好用功念书。”紫暮扣响石桌,“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令她高兴。”
程青瞬间蔫了。老老实实地走回石桌边,直直地坐下。
“娘这两天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早晚也看不见。”程青喏喏道,眼睛里依稀可见泪光闪烁。
“偏偏每次一出现,就看见我在偷懒。”
最后愤愤地添了一句:“我也很无奈啊。”
“你还有理了?”紫暮闻言不禁笑开,“小孩子气性。”
“你啊,就是一个人读书觉得百无聊赖。多一个人陪着就老实了。”
紫暮径自翻开一方竹简,不留余地地拆穿程青。
“我陪着你一起看,快看吧。这石桌上的这些竹简,怎么说也是我一笔一划誊出来的,今天要是看不完,就不许吃晚饭。”
“啊?”程青嘴张得可以吞下一颗鸡蛋。
“啊什么啊。”紫暮递过一卷竹简,眼神威严示意道:“你看着办吧。”
程青愤愤扯过紫暮手中的竹简,大力地摊在桌上,明明不满都要火山迸发似地爆发出来,临到头了,却还是老实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风过树摇,华发紫衣的公子郎浅浅漾出一丝淡笑。
繁茂枝影下,只余二人静坐看书,静谧的氛围悄然流淌,漫过彼此心间,生出无端的亲密和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