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燃,喜被铺陈,原本热热闹闹的新房忽然冷清,徐岩端坐在床头,大红喜服加身,平日冷冽的俊脸,薄唇轻勾,深邃的眼里荡着浓浓的深情。
可是当他掀起盖头的瞬间,一张陌生的美人脸,猛地出现在眼前。
她眼睁睁看着徐岩揽着那人的细腰,缓缓倒向锦被,软语呢喃声声入耳。但她除了发出自己都辨别不出的嘶哑声音,什么都做不了。
要不是翠芝唤她,估计还沉浸在梦中。
雪白的前胸微微起伏,云珂心头仍在狂跳。那种隐忍难熬的感觉,她不是第一次有,可是对象是徐岩,她却更加痛彻心扉,梦里的那种不甘和不信,如蚂蚁啃噬的不适感合焦躁,倏地撼动她心神。
“姑娘,没事吧?”翠芝望着她湿漉漉的眼,好像还有泪意,瞳孔一缩,生怕她梦魇或者哪里不舒服。
云珂直起身子,纤细的白皙娇躯,不再如之前那么瘦弱,腰身也多了几斤肉,玲珑有致,妖娆撩*人。她全然不知,拿过布巾围住,只露到锁骨位置,苦笑道:“做了个噩梦,没事,收拾收拾睡吧。”
翠芝帮她擦干头发,又倒了热水,犹豫了半天,最后决定留下来。
徐岩在的时候,不会留人守夜,他一走也是云珂自己睡。
可是今天见她心神不宁,翠芝不放心,执意留下。云珂无法,只好让她洗漱后躺在外间小榻上,还特意让小丫鬟拿了一床被子挡在外面,榻前还竖了屏风,挡的严严实实的。
“夜里风大,即便烧了地龙,后半夜也慢慢凉了。”云珂倒在枕头上,身子缩进被里,裹得如同个粽子。
主仆二人熄灯就寝,云珂抱着徐岩的枕头,自嘲般笑了,曾经百般不愿接近的人,现在才离开几天呢,已经无法克制的想念了。
只是一个梦,可却真实的如在眼前,她忽然理解,当初徐岩针对沈之安,是有多无奈多气恼,偏偏对她无可奈何。
同床异梦发夫妻,就好像强扭的瓜一样,甜不甜,只有当事人知道。
徐征和王紫萱是不幸福的,当初似乎是,但是现在,谁也不敢确定。谁能肯定,徐征对王紫萱的反感,会不会越来越淡,最后不管出于可怜,还是出于本身的愧疚,哪个女子都不辜负?
说到底,王紫萱也是一枚棋子,被皇帝用来权衡朝廷的势力。为人虽不予置评,但是谁家的女儿可以这么被糟践,夫君一味宠溺妾室,正室反而独守空房。换成她的话,估计也会怒不可遏吧,一个梦,便能让她挑起久违的怒火。
她和徐岩,不情不愿的亲事,到头来,他们两人,无一幸免,都沉陷在其中,至于她,倒有些后知后觉。
胡思乱想了半晌,外间的翠芝咳了声,提醒道:“姑娘,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呢。云珂淡淡“嗯”了声,平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秦暖暖病了三日,期间除了云珂,徐素媛也去了几次,但是徐素媛还要忙着照顾老太君,外加分心帮忙云珂,反而忙了起来,吃食上也日益增多。
一日,她和云珂刚打发了个婆子出去,倚在榻上喝热水,云珂倒出来自己的红枣粥,两人各一碗,分食了后,又漱漱口,道:“你胃口也好了,看来,那天听我母亲的话,倒是对极了。”
她小口喝粥,笑道:“嫂子相信我,正巧我之前帮过母亲,多少能帮衬一二,也减了你的担子。”
云珂摸摸她的腰身,丈量了自己的,唬的她吓了一跳,不自在后退。云珂反而大笑:“瞧你怕的,看看你胖了多少,最近你气色好了,药膳还是要吃的,有些事,过去便罢了,自己翻来覆去的琢磨,会出心病的。”
和徐素媛相处的久了,中间有秦暖暖在,云珂也了解她的性子,温婉明理的大家闺秀,但是革除利弊的手段,也是温柔一刀,放在商场,准是一把好手。
云珂久不曾接触生意,忽然手痒,若她是男子,恨不得挖到自己铺子里。爱才之心,人恒有之吧。
徐素媛又吃了一碗,看了看云珂,低声道:“嫂子不嫌弃,能为府中尽一份心力,也是应当。”
说完放下瓷碗,握住云珂的手,眼里已有湿意,哽咽难言。
云珂拍拍她手背,声音温柔:“莫想太多,等你大哥二哥回来,战事一了,事情都会好的。”
她身为长女,心里恐怕和大夫人一样,对哪房都记挂,比她这半个外人,感触要深的多。
两人一时无话,但心意似乎想通,默默坐着,手心交握。
下午,府中有管事采买了新鲜食材,顺义忙着外院的事情,云珂没时间兼顾父母和外祖父母,一并交由顺义处理,所以采买的事情,交由绿柳的夫君,裴康,一个二十多岁的憨厚青年,是大夫人亲自为绿柳挑选的夫君,徐府的家生子,沉稳可靠。
云珂让管事娘子去看看,自己准备回房歇息下,午饭还未吃,于是她和翠喜脚步匆匆往枫林苑走,刚路过大夫人的云兰苑,绿柳不巧迎面走来。
她作妇人打扮,云珂还是第一次见。
头上戴着精致的梅花簪子,烟紫色长裙,外面是淡粉色夹袄,眉眼间多了些风韵妍媚,比之从前更有风采。
绿柳也不着痕迹打量她,发现她身量拔高,不再是风一吹便能刮到的纤瘦,曲线明显,人也越发绝美,不由一愣。
但她到底在徐府待过十八年,眸色一闪,福身问安:“见过少夫人。”
云珂望着她,笑道:“平身吧。”
她们之间,也没什么话可说,但是绿柳嘴唇蠕动两下,似乎有话要说。
云珂诧异了下,默默等待,可是最后她只咬咬唇,温声告别。
看着她远去的倩影,云珂脑中不自觉浮现最晚的那个梦境。
差一点,绿柳便真的成了徐岩的侍妾,可是徐岩对她,总归是无心的。就是不知,她对现在的这桩姻缘,是不是怀抱感恩之心。
绿柳走过回廊,直接回后面的佣人房,是单独辟出来的小院,当初大夫人赏赐给她成亲用的,可是里面布置简单,比她之前居住的厢房还不如。
这几个月,她添了银钱布置一番,才隐约有了新意,却被夫君裴康不经意说了次,嫌弃她乱花钱。
那是她第一次发脾气,对着那个老师男子口出恶言,嫌弃他没本事。
凭什么她要过这样的日子?徐岩分明对她有情,因为一个善妒的正室,就狠心地将她驱逐!让她在府中众人面前,再难抬头。
所以,从那时起,她便嫉恨云珂,嫉恨那个什么都有的女子!
裴康跨过门槛,发现屋子里没有生活,而绿柳则坐在榻上啼哭,杏眼红肿,鬓发凌乱。他当下快走几步,讷讷地要擦她的脸,却被她头一偏,躲开了。
“你怎么了?”半天,裴康忍不住问了句。
绿柳厌恶的神情一闪而过,但是她低着头,很好的掩饰过去。
裴康以为她遭到了烦心事,待要开解,她迅速起身,小声说道:“我去做饭,夫君稍坐会。”
他便顿住了话头,心里对这个娇妻,一点不豫之意都没有,能娶到她,他自认是修来的福分。
当下走到厨房,帮忙生活,望着戴着碎花围裙切菜的人,裴康喜忧参半,不自觉叹气:“我没本事,让你过好日子。”
他不说这话还说,听到他的话,绿柳手中的菜刀忽然一偏,手指顿时飞溅出鲜血,染红她细白的手指,可她怔怔出神,愣是没感觉到疼痛。
或者说,她已经麻木了,早已分别不出什么是真正的痛了。
想到此处,她凉薄一笑。
“娘子,你流血了。”裴康大惊,抓起她的手,就要放到嘴里,却被她冷冷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