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徐岩回来的时候,云珂帮他盛饭,小心地望着他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的递给他。
徐岩想到她眼睛眯成月牙,准时又有什么主意,多日相处下来,他从未在女人身上花心思,此刻却发挥习武之人的敏锐和迅捷,准确地捕捉到她变换的神色。他故意冷着脸,假装没发现她的凝视。
半晌,云珂咬了口鸡肉,含糊地道:“我想去隔壁看看。”
“哦,那我吩咐顺义带你去。”他淡淡地回复。
不是那个隔壁啊!我的将军!
她翻了翻白眼,发现和他沟通很有障碍,不知怎么自己就胆子要上天的节奏,巴住碗沿小小声地解释:“我想去倚梅苑看看婉婉。”
徐岩早料到她的想法,左右没有外人,明确地拒绝并警告她:“除了这个院子,只有祖母和母亲那里,其他一律不准去。”
云珂挑眉,不意外听到他这话,他根本就是一个比她大伯还像士大夫的腐朽男人,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嫁个假武官丈夫,哪有这么多事的将军呢!
她很是心痛,还被他恶狠狠地逼着又吃了半碗饭,等到吃完,完全撑着了,徐岩去了另一个隔壁的幕僚的院子。
她开始惦记身边比较近的这个“隔壁”。
太阳刚要下山,她去看了看翠芝,出来的时候绿柳正在吩咐小丫鬟们将花搬回廊下,前两天下了场秋雨,几朵牡丹被打的落了叶子。
云珂叫住她,两人回房密谈了会儿,只见绿柳细细的眉蹙着,担忧地道:“少夫人还是听将军的吧,不是奴婢多嘴,林姨娘虽然是个姨娘,但却是二爷最疼的人,连二夫人都护着她。”
这就奇了,二夫人一直针对大房,可以理解,但她怎么会对旁人生出莫须有的关怀呢,不至于啊。
“以前林姨娘和二夫人也不对付,刚回来那两年,斗个你死我活的,林姨娘还小产过,二老爷疼她,自然更疏远二夫人,可是后来不知怎的,风向一变,两人反而化干戈为玉帛。”
肯定是有利益纠葛,说是为了徐冲齐家之好,鬼才信。
大家自然不信,但两人也没合伙谋害过谁,成为徐府一大奇事了。
云珂没把握,后宅的妇人都是人精,大伯母那样的是藏拙,二伯母是明着坏你也抓不到把柄。那徐家这两位呢,只能说,道行更深。
可是这次虽然是因为小孩子争执,但这么不依不饶的,吃个暗亏徐岩和他父母大度,她却不想让徐勤继续遭罪,司马当活马医吧,万一活了呢。
打定主意,她收拾一番,从抽屉拿出几件云记的首饰,听绿柳说林姨娘最喜欢这些,投其所好吧。
她又特意让周嬷嬷带了药材,翠喜不放心,和周嬷嬷一道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回来了,翠喜一脸不豫,原来碰到了软钉子,林姨娘言语不冷不热,人还没走,就见人家将药材随意放在一边。
翠喜痛心疾首:“那么好的东西,她们压根没有要的打算,看都没看两眼就放下了,我们走的时候,我故意偷偷回头看了,分明看到林姨娘把药材扔到地上,没见过这么糟蹋人心的。”
云珂似笑非笑,反而安慰她:“就当探探底,不用担心,她不要才正常,要是要了,还要揣测她的心思,二夫人那边不松口,她这里自然没法攻克。”
两人的联盟看似有些坚不可摧的意思。
隔天徐勤自请跪祠堂,二夫人充好人,说两个整天就好了,家规是五天五夜,当然有吃有喝的,但徐勤屁股的伤没好,这么小落下病根,无异于雪上加霜。老太君不忍,这次给大儿子徐淳下令,只跪一天一*夜,要不然她老婆子跟着小孙儿一起跪,徐淳无奈答应,二夫人不得不卖个婆母面子,心里也暗自得意。
白天祠堂守卫森严,徐勤规规矩矩的跪着,也不难熬。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云珂穿上翠喜的短打,裤腿仔细系紧,带好包袱,等了半天也不见徐岩回来,吩咐翠喜去书房叫人,这边翠喜刚出去,徐岩就回来了,看到她的打扮大吃一惊,虽然身形依旧凛然,寒星般的眼里却闪过诧异。
云珂抱着包袱又翻看两眼,里面也没什么东西,两件衣服和吃食,干脆艰难地做个新决定,拿来两张薄被统统塞到徐岩怀里:“去看团子,还请夫君帮忙。”
此时天色刚黑,不知道那个小家伙会不会害怕,外面有守卫可是里面那么大,还阴森森的,换成她都吓个半死,别说小娃娃了。
徐岩看她一眼,宛如看一个智障,瞥了瞥她的打扮和仿佛搬家般的行李,不容置喙地一股脑扔回床上。
云珂苦着小脸不怕死地打商量:“那只拿一个被子可以么,将军夫君。”
她自从大了,鲜少和父兄这么撒娇,顿时脸如红霞,却没扭捏地低下头,反而等着他回话。
尾音拉长,软软地声调和徐勤的撒娇如出一辙,但一个是奶娃娃,一个是娇美人,徐岩心尖一痒,眯起了眸子望着她,烛火明灭间,她眼里都是亮晶晶的期盼,他对自己说,是为了弟弟,才不得已为之。
徐岩一手抱着她,一手夹着薄被,几个纵跃跳进祠堂后院,见两个护院守在徐勤身边叮嘱她见机行事,云珂扶着墙壁站稳,听到他淡定地吩咐两人去外面守着,他自己留下陪着弟弟。
护院当然没意义,白天老太君还在这待小半天,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二夫人不好惹,可这将军府谁当家都搞不明白,不是白混的?
那两人一走,云珂悄悄走过去,徐勤抱着徐岩的大腿,直嚷嚷害怕,看到云珂,小声笑了:“嫂嫂你穿的好奇怪。”
“还笑,为了谁才这样,小没良心的。”云珂抱住他,直到徐岩将被子铺在一边的椅子上,她才放下他,捂着他冻的冰凉的团脸唏嘘心疼,“冷不冷,等着我。”
拿出水壶和点心来,又帮徐勤穿上自己的袍子,长长的足以将他脚丫子都盖住,云珂才放心。
“母亲才走没半个时辰,我不怕的。”顶多,他怕刚刚天色彻底黑下来那一会儿,可他不会说的,因为母亲告诉他,大哥比他大两岁的时候也跪过呢,足足五天!所以他是小男子汉!
看到他奶声奶气的样子,云珂轻轻叹息一声,若是寻常人家,是不是就少些规矩呢。
生在这样的人家,是幸事,也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