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尽是呼呼风声。
树杈野草和峭壁怪石擦的云珂手臂刺痛。
但这些,远不及心里的悲凉和惊惶。斜坡下遍布乱石,不等翠喜找人来救她,她这条小命就要不保!
拼命所有力气大叫一声“救命啊”,眼一闭万念俱灰!
身子正急速下坠,云珂眼泪和冷汗齐飞,恐惧流窜在四肢百骸,突地脚踝再度缠住,她甚至不知道是被什么覆住,蓦然睁开眼,竟是条灰色的腰带!紧接着眼前一花,直直地被拽飞,下一瞬,腰便被箍住,力道大的比刚才被岩石刮擦还要疼。
那人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攀附岩壁,脚下一顿,坠势减缓,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她,下一刻两个人便如履平地般落到坡底,等她彻底回过神来,微风带来的芳草和春泥的味道,她贪恋的闻一闻,九死一生的感觉在摸到坚硬的胸膛后转瞬消失的一干二净!
“你没事吧?”一道清冽低沉的男声,热气悬在她耳朵上,强硬的气息恍若实质,云珂身体一僵,莫名的觉得迫人的威严。
被陌生的男人禁锢在怀里,强烈的男性阳刚气息包裹,她本能的抬头,四目相对,她瞪大了眼睛,竟然只是个和兄长一般大的少年!
原本以为是二十岁左右的成年男子,只因他的身形虽然不高,但十分健壮,且气质过于沉肃!云珂怔愣一下,当看到他鼻子以下被纱布遮住,下巴上甚至有血迹渗出,诧异一瞬后脱口而出:“你流血了!”
少年凉凉看她一眼,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厉目在她身上一扫,手一松,走向小溪,半蹲下去,云珂大叫:“喂,你不能拿水洗,会感染的。”
却被忽视的彻底,他净手后背对她道:“管好你自己吧。”
声音已经没有之前那般不近人情,隐隐有调侃之意,反正云珂是这么觉得的,这才对嘛,少年郎装那么老成干什么呢,不过可惜,看不到救命恩人的脸。
意识到少年并无恶意,神经一松,下意识的低头审视一下自己,衣服撕破了好几道口子,两个手臂不同程度的划伤,右手小臂上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外翻,血迹已经干涸,五感瞬间归位,撕心裂肺的疼啊,“天啊,痛死我了!”
少年挺直的脊背一僵,嘴角一勾,下巴上的痛楚更甚,他似不觉,听到她的哀嚎,余光看到小姑娘小跑到旁边的溪水处,小心的撕下里面的裙摆,笑意一敛,眸子里闪过惊诧,然后不自觉的转过头,非礼勿视。
上次见她,她溺水晕倒,苍白瘦弱的令人于心不忍,他甚至难得将一个小姑娘挂记在心上,可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不由自主的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她撇下同伴在那么浅的荷塘溺水?是有多柔弱的姑娘。
今天要不是陪着娘亲上香,自己转悠到这来,听到呼救碰巧又救了她,他想,他好像明白了,这小姑娘,根本是自找的。
可她竟在哭闹后很快镇定下来,瞧着一身石榴色的锦缎,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胆气倒不小,当然,莽撞占一半,智商占一半。
云珂此刻痛麻交加,浸湿里衣,小心的擦洗砂石和泥土,疼的涕泪交加,等不及翠喜过来,自己硬撑着处理伤口。
“呶,给你!”
背后响起一声轻唤,她疑惑的回头,一只翠绿的瓷瓶直抛到她怀里,愕然的盯着少年的背影,黑亮的眸子里挣扎之色一闪而过,一面之缘而已,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来历不明”的东西。
“金疮药,自己涂。”语气已是不耐烦。
听到威吓的话,云珂小嘴瘪了瘪,维持着蹲着的姿势,眉眼微微蹙起,对着瓶子发呆。
思忖的间隙,眼前一暗,少年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身旁,他身量宽阔,坚韧有力,和翠喜父亲一样,应该也是个通武艺的吧。
云珂一顿,抬眸,见他冷凝着脸,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陡然蹲下,半曲着身子,拿过瓶子来,视线一扫她小臂上的伤口,大手不假思索的抓过她小手,手心的薄茧一触到她皮肤,冷硬和柔软对比立显。
他眼里划过惊诧,从不知小女孩的手这么软,白皙透明,浅显的血管清晰可见,如今她身量小,但杏眼弯弯鼻子挺俏,五官秀美可爱,长大必将是迷倒京师青年才俊的女子。但瞄到猩红的伤口,眸色一整,心底的浮躁被压下,他状似不忍:“要是怕,就闭上眼。”
男女八岁不同席,但事急从权,云珂正不知如何是好,小脸嫣红紧咬下唇。被他一说,困惑的盯着他,虽然只露出半张脸,但剑眉星目,超乎常人的冷肃,她莫名的就相信,他肯定不会是坏人。
“大哥哥,我不怕的。”云珂眼里尽是坚定之色。
少年一愣,心口忽然一软,探入怀里取出一块崭新的纱布,沾染了溪水,交到她手上,又拿出火折子,点燃后从腰际抽出尖刀,明晃晃的寒光吓得云珂一呆,这个大哥难道刚才是假装的?暂时麻痹她,然后绑架她勒索家人?
心里一跳,下意识要后退,却看到他嗤笑一声,“想躲?来不解了。”刀尖被烫的一黑,不容她逃避,一个用力抓回她的手。
云珂猛然间一惊,“不要杀我,我家人肯定就赶过来了。”意思你最好识相点。
少年黑着脸,冷沉的目光更是骇人,在她惊怒交加的眼神中,刀尖再不迟疑,对着她的伤口招呼,但动作却无比轻柔,饶是如此,云珂原本心里一松,随即被刺破的皮肉忽然尖锐的疼起来,直喊疼。
她处理的太简单,里面的砂石还没清理干净,他自从参军,大伤小伤不断,见不得这么潦草,而且伤口没处理好就上药,万一发炎就糟了。
“再喊,就真的把你扔在这。”他作势用劲,伤口渗出血水,云珂吓了一跳,堪堪忍着嚎叫,小声哽咽。
几不可闻的叹气,他皱眉,重新上药,手中的小胳膊颤抖的如筛糠,可她倔强的偏着头,明明哭的脏兮兮的小脸,还有树叶和泥印,但却愣是没再吭声。
“好了,三个时辰再让大夫上药。”
少年第一次说了这么长的话,云珂奇异的觉得有安抚之意,雪白的颈侧一缕头发落下,葡萄大眼和潺潺溪水似的清澈透亮,他一怔,随即眸子里闪过一抹恼意,他今天竟然对着个小姑娘屡屡失神。
云珂不知他眼神为何厌恶,估计嫌她麻烦吧,瞪他一眼,继续枯坐着,等家人过来。
但被山风一吹,不由自主的抖了下,她窘迫的揪着残破的裙子,咬着唇不吭声,忽然肩头一沉,带着清冽气息的袍子落在身上,心头一暖,发自内心的感谢:“谢谢。”
少年没应声,一席单衣,背对着她,眺望远山,挺拔如松的身影,无端让人觉得坚韧冷沉,隐隐有说不出的威严气势。
见此,云珂也跟着望天,不知有什么好看的,但浑身疼痛,脚踝也扭到了,不敢祈求人家带自己回上山,只得寄希望翠喜早点带人过来。
远远地,一个黑点出现在碧空之上,望着天际的苍鹰一眼,少年一声长啸,震得她耳根发麻,那鹰一旋身,顷刻间飞到近前,倨傲的昂着头睨她一眼。
云珂失笑,她这是被鹰嘲笑了?